*
唐婴湛瞧见她, 一双一贯沉稳孤傲的眸子陡然暖下来, 连带着那劲松一般挺直的肩膀也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www.xiashucom.com
“我这昌州清吏司主事一任就是三年,无诏不得回京,亦不能与你们团聚。
宁妹,这几年过得如何?继母待你可好?”
唐婴宁泪光灼灼,忍不住扑进他怀中。
上一世她到临死前也未能见到哥哥,见到这个世上待她顶顶好的人。直到死后她才知道, 金氏原来借着京中时疫的由头, 三年来不准府上任何人给哥哥去信。
直到她暴病过世,唐婴湛任职期满归京,所能见到的也只是她一座小小的孤坟而已。
还好这辈子,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活生生地见到了哥哥。
唐婴湛见她哭,有些仓促地低下头去, 伸出粗糙的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
“怎么了?跟哥说说。”
唐婴宁想起来赵芳宁还在场, 没在他怀中待上一会儿,便不好意思地从他怀中起来,一边摇着头一边擦去眼泪:
“我好着呢。哥哥,带你认识一个人。”
说着,唐婴宁将赵芳宁拉到他面前来,笑着说:
“这是赵姨娘母家的芳宁姐姐。这是我哥哥,唐婴湛。”
唐婴湛在北境孤苦,大好的青春年少也全然献给了当地百姓,除了自己的亲妹妹之外也从未见过什么妙龄女子。
此时见到粉面含春的赵芳宁, 他脸上竟难得地浮起一层红晕:
“原来是赵家妹妹。”
赵芳宁脸上也是红霞一片,犹显得她娇俏异常:
“旧闻唐大公子盛名。”
唐婴宁见他们两个面露羞怯,便笑着打趣道:
“我与芳宁姐姐名字里都带着‘宁’字,哥哥以后不能叫宁妹了,若是我们两个全应了那多不好。”
赵芳宁一听她这么说,头更低了些,手也伸出去轻轻扯了一扯她的衣袖,一副小女儿的天然神态:
“人的习惯自然是从小带来的,若是现在要改,岂不是强人所难?”
唐婴湛眼眸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片刻,却又强迫着自己挪开,故作镇定地颌首道:
“妹妹说得对,是该分开。
往后这‘宁妹’,我便不叫了。”
唐婴宁掩面窃笑,却抬起头来劝道:
“哥哥,祖母该等急了,你且先进去,我与芳宁姐姐回一趟椿黎园便来。”
唐婴湛点头应了,与赵芳宁互相低头行礼这才率先走进了唐门之中。
回了椿黎园,唐婴宁趁着换衣裳的间隙小心地戳了戳赵芳宁道:
“好姐姐,你瞧我那傻哥哥看见你,竟一步也挪不动了...”
赵芳宁红了脸过来捂她的嘴:
“教你胡说,我这便要走了。”
唐婴宁见她真要走,连忙握住她的手:
“好姐姐,别生气,我只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
赵芳宁回头瞧见她果真一副认错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反手握着她道:
“你哥哥回来,唐门定然有许多事要处理。我是外人,怎么能真的跟着你一起过去呢?
等改日我再来看你可好?”
唐婴宁这才瞧出来她不是真生气,这才露出一个笑容来:
“好,全都听你的。
芒青,你去送一送姐姐。”
赵芳宁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这便与她告别,让芒青陪着走出了屋门。
*
等赵芳宁走后,唐婴宁这才让柳白陪着来了老太太的翠芳苑。
唐婴湛正跟祖母说着话,见她来了便忙不迭站起身来。
他的目光落在她空荡荡的身后,虽语气正常,可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失落:
“赵家妹妹回去了么?”
听他这样说,唐老太太也半是埋怨地问:
“既然都来了,何不留下人家吃完饭?若是太晚了,今日就宿在你的椿黎园就是了。”
唐婴宁低下头来,耐心地解释道:
“赵姐姐听说哥哥回来,想来我们一家少不得要说些体己话,于是便先回去了。
正巧这段日子府中事情也多,我便也没留她。”
唐婴湛有些踟蹰道:
“方才刚一进门便觉得有些不同,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唐老太太叹了口气,示意他们兄妹二人都坐下,这才慢慢开口道:
“婴湛你离京三年,如今果真长成了大人。
只可惜唐门如今天翻地覆,你不在的日子里,这儿实在发生了许多事...”
听着祖母苍老的声音娓娓道来,唐婴宁索性闭了眼睛安静地听着,指节不由地在桌案上轻轻地敲,敲出一连串慢悠悠的闷响。
唐老太太说完,这声音便戛然而止。她这才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兄长定定看着她,眼中满目悲伤和心疼,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唐婴宁一怔,笑着问:
“祖母讲完了?”
唐婴湛顿了片刻,慢吞吞地点了一下头。
唐婴宁长长舒了一口气:
“讲完了就好,我倒也一身轻松,不必再这么费力地拿着这块东西。”
说着,她从自己的袖间取出一块小小的玉牌放在唐婴湛面前。
那是唐昭仁在祠堂亲手交给她的信物,是可以号令唐氏全族的象征。
唐婴湛怔了怔,伸手拿起来它又慢慢放下:
“这该是你的东西...唐门亏欠你的太多了。”
唐婴宁笑着摇了摇头:
“如今药局已步入正轨,我留着它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哥哥回来了,唐门的一切就都有了指望,往后也不用我每日闻鸡而起,忙活药局里的琐事了。”
听了她的话,唐婴湛非但没有感觉轻松,却愈发感觉如鲠在喉,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