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贵妃在太初殿外跪了一日,淮王殿下又苦苦哀求,陛下才让她回宫,如今啊也是病了,禁足在蓬莱殿呢。”
“可巧的是,户部崔尚书也病了,好几日都称病不上朝了,你知道他为什么偏偏这时候病了?”
云棠想了想道:“避祸?”
“避祸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他心疼,”小侯爷探身过去,附在云棠耳边悄声说了句。
“啊?”
云棠瞪大了双眸,惊讶不已,而后细细思索,如此一来母妃铁了心要将自己嫁给贺开霁,也是很说得通了。
小侯爷坐了回去,拿着个枇杷抛着玩,“崔尚书姬妾成群,但膝下只有一个正室所出的女儿,我听说贺开霁日日都去崔府,但是崔尚书缠绵病榻,一面都没见上。”
“崔夫人不让见?”
“让见才有鬼呢,当初进京赶考住崔府,暗地里搭上自家嫡女,知道能尚公主后,立刻翻脸不认人,”小侯爷不胜唏嘘,“崔昭然那凶悍丫头,铁定在她母亲跟前没嘀咕贺开霁。”
云棠沉着眉头,问道:“你说崔夫人知道贺开霁和崔尚书的关系吗?”
“崔夫人是京里出了名的高门贤妇,如今日日亲手伺候汤药,就算知道了,说不定还会让贺开霁认祖归宗,全了崔老头的香火。”
哎,这父亲不父亲,母亲不母亲的,京城的豪门勋贵可真乱。
这尚公主一事大约就此结束,她忽然想起还有一事未了。
捡了个好枇杷,细细地剥去外头的黄皮,露出汁水丰盈的果肉。
剥好的枇杷水水润润,她放在小碟子里推了过去。
小侯爷笑嘻嘻地吃了,清甜润口,别人剥的就是比自己剥的要好吃。
“好吃吧?”云棠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睛里难得透着几分俏皮。
小侯爷喉结一滚,将最后一口吞了下去,隐隐觉着这个枇杷,它,它有猫腻。
“还行?”他试探着回。
云棠点点头,折腾着不大灵活的腿脚,扶着走到梳妆台边,从最里头的檀木盒里取出一封信后又挪了回来。
“这是贺开霁写给崔姑娘的信,你替我还给崔姑娘吧。”云棠道。
“这东西那日|你不是给贵妃了吗?”
云棠耸耸肩,柔软的脸颊上显出些嘲讽意味,“给出去的是空白纸笺。”
啊?
“云棠!”小侯爷像是第一天认识她般,“你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万一贵妃打开看呢?!你拿着封空白的东西去诈他们吗?”
“他们不会看的,”云棠坐在榻边,脚垂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揉着青紫酸疼的膝盖,言语十分肯定。
“是否让贺开霁尚公主,是利益之争,我当时拿这个过去,只是让他们在陛下面前有个理由,大家彼此都能体面地过去而已。”
“你!”小侯爷开始后怕,“腾”地一下从榻上跳下来,“贵妃若真将那东西若呈递到御前,问罪下来,就是欺君,你知道吗?!”
云棠笑笑,很无所谓的口气:“那不是正好,公主带着贵妃、哥哥一同欺君,正好替太子哥哥免了后顾之忧。”
“你啊你啊,”小侯爷满地乱转,都找不出句话说她,最后憋出来一句:“你真是泼天的胆子!”
转念一想,不对,这不对。
云棠在皇宫这些年一向谨小慎微,对贵妃更是无有不从,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那晚你怎么就敢忤旨闯宫?”
小侯爷冷静下来,不能被这人乱了思绪。
“还有除了忤旨闯宫以外的办法吗?”云棠像看傻子似地看他,“我总不能生等着母妃请旨,把我对付给贺开霁吧。”
“但你明知拦不住贵妃,还要忤旨闯宫,你图什么?”
“若你知道自己要死了,会不为自己争,就算知道是死路,也会拼一拼吧。”
“只是我一无所有,只能言语挑拨,猛唱空城计,”云棠歪头看向他,“可惜技法太生疏,唱得不好,没有你和太子哥哥,估摸着就要把自己唱死了。”
小侯爷见她说起生死,有种浑不在意的意味,这人不怕死之后,是胆子变大了哈。
但或许,云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不然当初他被人欺负,个子那么一点点大的小孩怎么敢冲过来替他出头。
“这件事,不要告诉太子哥哥,”云棠推过那封信,道,“你悄悄将这信还给崔姑娘,是扔是烧,都由她自己定。”
“你们兄妹俩倒是都挺为对方着想的,”小侯爷冷哼一声,讽刺地竖起大拇指,“你瞒瞒我,我瞒瞒你,我倒是要看你们最后怎么收场!”
云棠将信塞到他手里,“你不准偷看。”
“谁稀得看?!那丫头凶悍地很。”小侯爷想起那日崔昭然追着他满雅间打,忍不住抖了抖,“凶悍,真凶悍。”
小侯爷走后不久,云棠在长榻上一个人坐着。
日落西山,光线从她身上一点一点偏移,而她一动不动,整个寝殿冷清地没有一丝人气。
她想出京,回江南去。
但是这皇城里,还有很多她珍惜、舍不得的人。
太子来过一趟,看到静立在外间的侍女,便知晓云棠仍旧不想见人。
他在檐下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回了伏波堂。
云棠的心病,在贵妃,在母女之情。
他提笔写下一封密信,打算将两位故旧秘密请到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