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滑入深渊之中,宿以山骤然感觉自己身体轻盈起来。
意识和身体像是两个极端,一个要沉沉坠入渊底,一个要带着他飘到更高的地方。
在这种诡异的状态下,宿以山仍然能清晰感受到身体传来的痛楚。
如同有一个刽子手站在他身边,在用极锋利的刀将他寸寸分割。
每一片都只有鱼鳞那么大,于是痛苦被无限延长,似乎看不到尽头。
好疼啊……
四肢五感都被封印,宿以山逃不出去。
这会是恶鬼疫的来源吗?
昏昏沉沉间,荒诞念头从脑海中蹦出来。
将人刀成千万片,最后只剩下一副森森白骨,怨气便会实体化,变成恶鬼疫。
大量的记忆片段从脑海中闪过,杂乱无章,让宿以山有些应接不暇。
原本干涸的丹田缓缓涌出灵气,流经至四肢百骸。
他作为一个普通人实在太久,灵气冲刷过经络时,有种整个人被撕扯成两半的感觉。
痛苦叠加在一起时,并非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而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宿以山现下只剩下求死这一个念头。
无数记忆涌入脑海,宿以山头痛欲裂,却找不出可以串联在一起的一条线。
什么恶鬼疫,什么季淮死亡的真相……他通通不想管了。
这些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宿以山几乎是有些冷漠地想着。
抱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心态,他干脆放空大脑,静静等待灼烧般的痛感过去。
或许过了很久,或许只过去一刹,灵气滋养过的地方,似乎不那么痛了。
如同甘露洒在干涸地面一般,痛楚减弱些许,宿以山原本紧绷的神经放松片刻。
一放松下来,意识立马陷入昏迷之中。
梦中似乎梦到很多人,很多事,但都像隔着水雾一般,看不分明。
宿以山缓缓睁眼,眼睫跟着颤动。
一片漆黑。
他刚想抬起手,肩胛骨传来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宿以山不动了。
周围传来阵阵寒气,不光是从四周,天花板上也渗透出一丝丝寒意。
活动范围很小,没有转身的余地。
身体似乎反应过来他醒了一样,脑海深处的记忆再次疯狂涌出。
太阳穴的青筋再次开始跳动。
……
合欢宗。
这个季节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刻,远远地望过去,像是一片粉红的云。
季淮收回目光,淡淡地看着眼前人。
不同于季淮的平静,对面之人称得上气急败坏。
艳丽面容此刻皱在一起,头顶上的火气几乎要实体化了:“我说了很危险,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季淮神情淡淡:“你明知你拦不住我。”
话音落下,对面之人明显一哽,但还是紧蹙眉头,语气严肃:“你听不听我都要说。恶鬼疫不是你一个人能解决的,现在所有人都不清楚恶鬼疫会有什么后果,万一后面有人操控,你染上恶鬼疫之后成为他人傀儡……”
“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许星一字一句说道。
季淮摇了摇头:“我不能坐视不管。现在恶鬼疫还没有全面传播开,一旦传播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见季淮油盐不进,原本心情缓和片刻的许星火气又上来了:“你怎么就听不明白?!你一个剑修,要怎么去解决恶鬼疫!?这和直接去白骨海送死有什么区别!?”
听许星这么说,季淮依旧毫无波澜:“我自有办法。”
许星几乎要被季淮气笑了:“我是真不知道你这些年在捣鼓什么,你的弟子走火入魔那么长时间也不闻不问,问玄派分崩成这样子你也不为所动,你到底想干什么!?”
沉默半晌后,许星都开始怀疑季淮有没有听到他说话时,季淮才开口。
“我不想把别人牵扯进来。”
话音刚落,许星一下子就炸了:“谁是别人!?”
他噌的一下站起来,朝着季淮厉声道:“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在‘别人’的范畴内,还在需要被防备的圈子里是吗!?”
季淮语气平静:“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星气极反笑,一挥袖将桌几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
“嘭——”
酒坛落在地上,摔破了一个口子,里面的清酒全都洒在地上。
季淮垂眸看着,没说话。
这是许星之前硬拉着他埋下的桃花酿。
一经百年,只剩下这么一坛。
许星声线中的愤怒几乎要溢出来:“行,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去,死了也别想让我给你收尸!”
话一出口,掷地有声,宫殿中陷入一片寂静。
做朋友这么多年,此前虽然常常插科打诨,但也是第一次说出这么重的话。
话出口的瞬间,许星就后悔了。
他几欲张口,还是没说出道歉的话。
季淮对此不为所动。
他一向如此。
认定要做的事情,绝没有反转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