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之后,游朝玉烧也退了。
走之前,注视宿以山许久,一直没动。
宿以山挑眉,示意他有话直说。
“……我有个师兄,叫虞衡。”
宿以山神色一顿,没说话。
“他之前听闻你做医师的经历,很感兴趣,想找你聊一聊。”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一个多么蹩脚的理由,因着各自的目的,心照不宣地答应下来。
宿以山点头:“我即刻就去。”
话音落下,游朝玉从腰间抽出一个玉佩,递给宿以山:“恨霜峰需要有我的手信才能进去,你拿着这个,不会受到阻拦。”
宿以山接过,温润玉佩上还有残留的体温。
他垂眸,低头将玉佩挂在腰间。
望着眼前之人,游朝玉一时间又陷入恍惚之中。
自从出来白骨海之后,他老做同一个梦。
总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刻,梦到自己手中握着染血的剑柄。剑刃一路向前延伸,穿过心口,刺出后背,露出剑尖。
缓缓抬头时,总能对上宿以山不可置信的眼神。
他想松开手,剑柄却像黏在了手掌上一样,无论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
想自欺欺人般挪开视线,头也被无形中的力量固定住,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宿以山流血而死。
每每从此刻惊醒,扭头朝窗外看去,只能看到浓重的夜。
于是心悸更甚,总需要花费一两个时辰,才能慢慢缓和下来。
“宿以山。”游朝玉轻声唤他。
“嗯?”腰间系绳有点紧,宿以山摆弄了半天,才把玉佩挂好。
雨虽然停了,空气中仍然带着一丝潮气。回应游朝玉时,声线夹杂着一丝鼻音。
“如果有一天到了不得不针锋相对的时刻,希望你不要手下留情。”
闻言心下兀地一跳,宿以山抬眼,蹙眉看向游朝玉:“为什么要这么说?”
调查完季淮的事情之后,他最多会自请下山,随便找个地方支个茶摊,或者替人算命,闲散一生,直到自然老死。
权当在问玄派的经历是一场梦。
无论如何,都不至于到和游朝玉矛盾相向的地步。
游朝玉不答,只是固执地重复:“不要手下留情。”
宿以山不解,只得颔首道:“不会。”
听到宿以山的回答之后,游朝玉长舒一口气,转身离开。
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宿以山看了眼天光,回到殿中叫那两人出来。
萧执和凤祝明在窗根前躲了一整晚,冻得瑟瑟发抖。眼见游朝玉终于离开,一个箭步冲进殿内取暖。
萧执呈“大”字躺在有地暖的地面上,舒服地长谓一口气,感觉上下眼皮都在打架。
凤祝明作为一具骨头架子,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嘎吱”作响,感觉随时都要散架。
宿以山任由两个人躺尸,目光落在凤祝明身上:“待会儿我要去恨霜峰。”
萧执尚且还在状况外,原本在地上扭来扭去的凤祝明突然停下了动作,利落起身。
“虞衡他出关了?”虽然极力隐藏情绪,宿以山依然能听清声线中不易察觉的一丝颤抖。
“嗯。”
凤祝明垂下眼帘,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萧执盘腿坐在地上,眉头皱在一起,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机会都来了,还是去见一面吧。”
凤祝明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一般,终于抬起头对宿以山说道:“我可以跟在你后面吗,只要能远远地看他一眼就好。”
宿以山淡淡道:“现在就走。”
凤祝明深吸一口气,跟在宿以山身后离开居所。
恨霜峰同样偏僻,恰巧和宿以山的居所距离不远。
路途不算远,凤祝明路上一直呆呆的没说话,宿以山也没打扰他。
直到走到恨霜峰山脚下,才有人伸手将两人拦住。
“站住,可有信物?”
宿以山依言将玉佩取下,给那人过目。
见是游朝玉的玉佩,那人也没有多加为难他,点点头示意两人可以进去了。
刚一进去,呼啸寒风扑面而来,冰冷的空气进入肺部,刺得生疼。
凤祝明喃喃道:“怎么感觉我骨头都变脆了……”
宿以山没回答,只是将领子立起,脚下步伐变得更快。
外面明明是早春,恨霜峰内部却像是终年寒冬一般,地上的雪都冻硬了,更不好走。
过了约莫一刻钟,两人才抵达虞衡闭关的石洞处。
路过一颗巨石的时候,凤祝明突然止住脚步:“我就躲在这里吧,太近了容易被察觉。”
宿以山点头,提气避过风雪,直至石洞处才停下。
石壁作门,带着一丝古朴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