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野没答这话。
他不自在地往后退一步。
重活一世,没想到沈淮卿此人还是这般……轻浮!
楚清野抬眸看他,冷声道:“做你该做的,如此便好。”
沈淮卿轻笑一声,道:“春闱之事,殿下不必担心,淮卿早已有了打算。”
他又道:“各州考生已于一年前云集国子监,其中入学考试最为出色的三位考生依次为裴知律,李观旭,以及刘衍,殿下作为此次春闱监官,定是要前往国子监和诸位考生见面。”
“李观旭?他也要参加此次春闱?”楚清野道。
说起李观旭,此人乃左相独子,天资聪颖,年少时曾与他们几人同在国子监上学,楚清野与他不算熟络,倒这么多年也混了个脸熟。不过左相权势滔天,就算李观旭不参加科举,凭借着左相也能在朝中为官,李观旭又为何要参加春闱,除非......
楚清野抬眸看向沈淮卿,道:“另外二人谁是太子的人。”
沈淮卿道:“裴知律乃太子门客。”
一个是左相之子,一个是太子门客,两人包揽国子监前三甲中其二的名额,仔细想来朝中不少官员都是左相与太子的人,这些人多是从科考选拔上去的,此次春闱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楚清野沉默片刻,又道:“这刘衍又是何人?”
沈淮卿道:“刘衍乃胤州人士,其家境贫寒,父母早亡,家中负债累累,还有一双弟妹全靠刘衍一人拉扯长大,饶是他这般处境,仍旧得了胤州乡试的第一,可谓之奇观也。”
语罢,他突地笑了一声,道:“果真是应了殿下那句话,人定胜天......”
什么时候了,竟还敢取笑他,这厮当真是愈发放肆了!
楚清野瞥了他一眼,道:“本王还没问你,你在云中县这么多年,怎会知道这么多的事?难不成你真有通天的本事?”
只见沈淮卿眼神无辜,他轻笑一声,道:“殿下谬赞,淮卿还知道很多事呢,若是殿下想知道,淮卿还可为殿下一一道来。”
楚清野冷哼一声,道:“这倒也不必,你敢说,本王也不敢全信,毕竟你这人嘴里没一句实话。”
沈淮卿仿若听不懂楚清野话中带话,笑道:“殿下对淮卿误会至深,方才淮卿所言句句属实,若是所言有虚,定让淮卿五雷轰顶。”
楚清野看着他那张稠丽的脸,心道:最好是轰死你!
楚清野懒得与他贫嘴,又道:“照你的意思,刘衍此人可助本王破局?”
沈淮卿轻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殿下不是说过吗?无论春闱怎么办都是办不好的,一方是陛下,一方是太子,再者还有左相。如今陛下既已疑心太子,殿下不若引左相入局,令二人相争,搅浑局势,殿下方可保身。”
楚清野看了他一眼,道:“此等谋略,你倒是聪明。”
沈淮卿笑道:“小聪明罢了,不及殿下分毫。”
惯是会取悦人的玩意儿。
楚清野思索片刻,道:“如此这般,刘衍反倒是本王最好的选择,国子监内任何考生都可入殿试,只是能得父皇重用之人绝不可与太子和左相有所牵连。”
沈淮卿道:“殿下聪慧过人,淮卿稍微一点便能明白其中要害,只是有一言淮卿不得不发。”
他看向楚清野,道:“殿下既已入局,便不要再想着像从前那般安稳度日,殿下长于皇家,应比淮卿更明白,只有死了的人才能得安稳。”
惊蛰雨后,谷雨骤停,寒气不减。
楚清野刚从屋内出来就冷得哆嗦了一下,他伸手拢了拢毛领。
守在一旁的秋风立刻关门,上锁,楚清野惊了一下,道:“你作甚?”
秋风一顿,道:“殿下,你不是说先把人养着吗?”
“本王也没让你把他关起来。”语罢,楚清野瞧见秋风神情无措,突地想起昨日自己确实说过这话,他咳嗽一声,又道:“他如今是本王的谋士,为本王出谋划策,就不必锁着他。”
秋风又道:“可沈淮卿心怀不轨,若是放纵他,恐怕会对殿下有害。”
楚清野道:“形式所迫,本王不得不用他,先不必把人拘着。”他突地嗤笑一声,又道:“更何况,沈淮卿那话说得倒也没错。”皇宫之中只有死了的人才能得安稳。
他长在这大楚皇室之中,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
当年,贤妃产后落下病根,没多久便离世了,楚皇的儿子有很多,他只是其中一个,因此最开始楚清野并不得宠。他长于皇宫,幼时没有爹娘的庇护,受尽了苦楚,若不是他年少时不断笼络朝臣,培养自己的势力,最终能与太子抗衡,楚皇根本不会看他一眼。
楚清野年幼时,宫人见他无人看管,便多次克扣他的饭食。他至今记得,有一年冬天最是难熬,他饿得去舔宫墙上凝结的冰霜,有一个宫女看他可怜,便把自己的饭食分他一半,再后来这个宫女不知为何消失了,他多方询问才从宫人口中得知,她因触怒德妃而被仗杀。
无人知道她的尸身在哪里,宫中如她一般的宫女有很多,活着无足轻重,死了也无人在意,楚清野只觉得那一年的冬天冷得彻骨。
安稳是留给死人的,活着的人只能不停争夺。
争,哪怕不成,便也是轰轰烈烈地死,不争,便只有悄无声息地死去,像当初那个宫女一样。
他不甘心。
重活一世,楚清野已经知道上辈子他的结局,这辈子便不想再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他这般委曲求全明哲保身,不过是在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