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对对,你们记不记得那句,‘我习惯一个人坐。’,真是惊到我了。”何易潇绑垃圾的手没停,嘴也絮絮叨叨,“你不知道我转头看那张脸,硬生生品出笑面虎的意味!”
前者马上敛了神色,带扶着镜框语气无辜:“我真的习惯一个人坐······而且我只是笑起来不太自然。”
“会吗?”郑祁见缝插针,还趁站在地上欠嗖嗖凑近人家佯装打量,“我觉得你笑起来特像一人。”
白序青被他看得不自在,身体后仰:“谁?”
答复一本正经:“我家小表弟,每次给他画大饼都这副嘴脸。”
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好好先生总算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起身洗厕所去了。
隔壁床的游昊看热闹不嫌事大:“祁哥,你知道人家啥意思不?”
郑祁摸了摸被撞的侧腰,心说劲儿挺大,还要面不改色:“嗯哼?”
“意思是——冲屎都不愿理你。”
厕所里传来清晰无比的一声笑。
高宇信眼泪都乐出来了,他和游昊说:“你等他喊社会上的哥们在校门口堵你。”
后者假惺惺搂过刚爬上床板的人拍马屁:“祁哥这么宽容,怎么会在意这种玩笑呢?”
“当然不会。”郑祁笑容满面盯着他,“只是有时候闷了就找哥几个喝酒,酒喝完脑子就有点不清醒了。”
游昊被看得毛骨悚然,三两步跳下床,溜得比兔子还快:“我也去洗厕所。”
大扫除完毕后,大家有的睡觉有的逛街,都各干各的去了。郑祁是被宿舍断空调热醒的,醒的时候肚子也再一次叫起来,他迷迷糊糊摸开手机,时间显示两点四十分,他打着呵欠坐起,扫视一眼还在睡觉的光膀子舍友们,默默从床上爬下来。
正好和盘腿在床上写卷子的白序青对上眼。
两人相顾无言,郑祁率先干笑一声:“我找点东西吃。”
对面人点点头示意他自便,尔后扶着眼镜再不抬头,一言不发继续刷题,整个人与宿舍起伏的拖拉机声和锯木头声形成鲜明对比。
从高一入学到现在,郑祁头一次有了摸鱼的心虚。
念头转瞬即逝,毕竟咸鱼仔最高宗旨就是躺平,他从柜子里翻出一袋苏打饼干,走到阳台啃起来,此时宿舍楼下家长的私家车已经走得差不多,又恢复往日的空旷,因为楼层低离得进,还能听到操场里的喧哗。
等一袋饼干悠哉游哉吃完,肚中还是没有饱腹感,刚想转身再去柜子里拿一包,身后阳台门就被拉开,本该在床上认真学习的白序青拿了一袋面包出来递给他。
“谢了。”郑祁伸手接过,看他脱了眼镜靠在栏杆上远眺,不由开口,“其实你不带眼镜还蛮帅的,那镜片太厚重,又是圆框,就显得你很呆。”
“是么?”白序青双手交握,姿态放松地将支撑点给了栏杆,“我近视九百多度,不戴眼镜连一米都走不了。”
“那离这么近,你看得清我的脸吗?”
郑祁不过随口一说,倒是没想到白序青将别处的视线放回自己脸上的神情变得极其认真,那双棕色的眼眸有点像他小时候玩的弹珠,在阳光下亮得很好看,白净的脸越来越靠近自己,直到鼻息相对,热气扑面。
“这样才看得清。”
白序青笑着退开距离,脸上神色与平时无异,郑祁摸着鼻子忍不住问:“你近视怎么会这么严重?我天天看手机也没见这样。”
他有些无奈地说:“我天生弱视,母胎里带着度数,这还是做过手术的。”
郑祁便不再延续这个话题,他拆开面包,第一口吃到夹心,甜度正好,咬着黏黏糊糊说:“还有你戴眼镜的时候眼神没这么······”
他下意识脱口温柔二字,又觉得他一个男生形容另一个男生温柔特别奇怪,于是硬生生换成了“和蔼可亲”。
“你说我不戴眼镜很老吗?”白序青乐了,他头一回听见这种形容词。
“不不,我的意思是,你戴眼镜的时候······”他绞尽脑汁憋出三个字,“有点凶。”
“噢?”身旁人不置可否,“我记得你几分钟前还说我带眼镜很呆。”
“不是,这不一样。”郑祁支颐端详他,“你戴眼镜的长相有点呆,但是你的表情凶······也不是凶吧,就是冷,淡然,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就何易潇说的那什么笑面虎,我觉得特贴切。”
说话他自己点点头,很满意自己三十几分的语文能说出这番解释。
白序青一时无言,随着背光,眼神转向远方,眼中虚无缥缈:“可能是我笑点高,很多事情并不觉得好笑,但是礼节性的,也要配合笑笑,才不至于败兴。”
“为什么?”
“啊?”他没反应过来,郑祁靠近他,表情半是不以为意,半是痞气,“我说为什么要配合?不好笑就不笑,干嘛委屈自己?咱们活着是取乐自己,何至于太在意别人看法?”
他的面容神情在白序青的眼里模糊一片,脑海中却情不自禁浮现四个字。
意气风发。
没有什么比这更适合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