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松那日便随着王衍离府，偏偏是第二日也等不得了。半见仍旧日日在院子里守着丢了魂的小喜，这日祝青峰从南边回来，一进院子，半见便看出他定是知道老庄的事儿了。

小喜见了他，又是哭闹一番，老庄的生死又被他俩细说了一遍。小喜见天跟个傻子无异，只要说起老庄来，她就头头是道儿，从清早上说道晌午，又从晌午直说到晚上，拉着祝青峰什么也顾不上了，直到入夜了，才累得睡着了。

半见站在廊下等着祝青峰出来，他们每说一次，她便如被凌迟一般难受。半见自认是个自私自利之人，便是平日里害了谁了也从不会记念着，她本着不要脸，只要命的原则，决不允许自己内耗，可来了才知，所谓内耗，便是你什么都明白，却有心无力。

谢元律在廊下陪了她良久，只那般脉脉的站着，像根廊柱，半见便推让道：“哥儿回去温书吧！今年您不是要去试试科考吗？”

“不试也行。”谢元律道。

“试试吧！哥儿若成了，咱们带着司马小姐去江南。”半见佯装着高兴道，扭头朝他笑了笑，隐隐透着凄苦，竟有些好看。

“你想一个人待会儿？那我就去温书。”谢元律道，扭身要回屋里，刚撩开门帘子，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扭头道：“可别钻牛角尖呀。”

半见微微笑了，什么也瞒不住他。“哥儿我定然会想，不想那便是冷心烂肠之人，我却不是钻牛角尖的，哥儿放心。”

第二日祝青峰早饭前便来了，昨儿晚上他从小喜的屋子里出来，话也没说一句便就回了。今儿早起，天刚微微亮堂，他便又来了。

“青峰你也要去投军？”谢元律一边喝着红枣百合小米粥，一边掰了个枣泥卷。

“不，少爷，清风只想安稳度日。”祝青峰道。

“那你是？”

“青峰不想再留在国公府里了，只想过平淡的日子，这便想跟少爷请辞。”祝青峰笔直的跪着，显见是绝无反悔的。他性子远没有杨青松跳脱，打小便沉稳少话，可说出来的话，字字深思，从无半句诳语。

“你要去哪？”

“我还不知道，我不像青松，祝家只有我一个人了，我知道我爹，我娘，我奶奶都只想让我活着，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聘妻生子，踏踏实实。”

半见听了这话，忽然一股子腥甜窜进嗓子眼儿，想吐，扭身进了里屋。谢元律远远的看了一眼，示意蔻稍过去，半见却从里面拴紧了房门。

“姐姐，你没事吧！”蔻稍道。

“我没事儿，就想静静。”半见一头撅在炕上，眼前一黑，没了声响。

几夜不能合眼，今儿终于睡了。

浑浑噩噩昼夜更迭，半见睡得昏天黑地，也不是如何就像是放心了，还是郎中来看了，说是姑娘熬得心力交瘁，想来睡着就是熬她不住了。

谢元律这些日子都在屋子里温书，给火山喝奶，偶尔半见会醒，也是糊里糊涂的，问她什么也都答不得。

半见仍旧感觉疲累，胡嬷嬷的数落清楚极了，她说她是丫头的身子小姐命，上辈子烧了高香了，这还病起来没完了，半见也觉得是极对的，真想附和两句，奈何她就是睁不开眼，便是眼前一片白茫茫，她却如何都醒不了。

“半见，还睡，该起了，你也不知道起，快起。”是小喜侍弄花草的声音，脚步匆匆，窗轴吱嘎的一声响，小喜卸下支窗咣当一声。“半见，还躺着，我瘙你痒啦？”

半见挣扎着想睁开眼，小喜怎么突然这么脆了？她不是……

小丫头猛的睁开眼睛，床幔上是一团阳光笼罩下的光晕，一只小脑袋瓜突然窜入眼帘，火山瞪着它葡萄粒一般的眼睛上上下下的看她。半见伸手摸了摸火山的脑袋，见它身后的尾巴先是左右两下，忽然飞速的摇摆起来，欢实得原地转圈。

果然只是个梦，半见颓然的卸下胳膊上的力气，一股子累突然就裹紧了她的身子，刚有些撑不起了。

“半见，你醒啦？快起来，一会有鱼。”小喜霍的推开房门道，她穿了一件烟紫色的小坎肩，极是利落的。“蔻稍炖的鱼，你还坐着干嘛呢？”

半见伸手掐了自己一把，狠疼，又硬要把手塞进火山的嘴里，见那小家伙委实无奈了，遂呆萌的含着，它舌头滑腻紧实的触感，舔着她的手心，这明明不是梦。

此时谢元律撩开门帘进了屋来，小喜还在收拾，撂下抹布就往外走，与哥儿错个身，还特意压低了头。少爷也没留心，下意识去看榻上的人，见半见愣愣的坐在炕上看着小喜发呆，显是愣神，赶忙做了噤声的手势，待小喜出去了，两步来到塌前。

“半见，你可记得我？”谢元律盯着半见打量，眉头微微掐紧。

“哥儿你怎么了？小喜她……”

“小喜怎么了？”谢元律又问，眉宇间似乎藏着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