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还能说话的,定然也是春风得意之人,保少爷也是中了弟的,正是心中痛快之时,也难得他还从来不曾如此张扬过,到底是妾婢生的孩子,且五岁上还不当个主子待着。
“哎!此题可难了,元德与我等说说,这看似简单要论出新意可不容易。”搭言之人是个生面孔,亦是个少年才俊。
半见站在墙边上且有些远,还真就看不清他。他大约只比德少爷矮了半头,偏两条浓稠的眉和德大少爷颇有几分相似,且是平直,难不成母亲也是一位郡主。
谢元德摆了摆手,方吃了口菜才道:“允之表哥可不要羞臊我了。”只见那男子也是摇头晃脑,手在额前轻轻的晃荡,德少爷便又道:“好好好,且让我吃上一口吧!这一整天我都水米未尽了,这会饿得我是眼花耳鸣,实在是说不动了。”
允之表哥?半见遂想起英小姐说过郡主娘娘只有一位嫡亲的姐姐,是嫁给英国公张家的嫡长子了,那这位张允之莫不是英国公嫡长孙,那个才名贤名皆与德少爷齐名的张家公子?听说他可是上一次的一甲的第四名,皇城内公侯爵府子弟中头一份的。
小丫头揉了揉眼睛着意的看了看他,看来八九不离十了,与德少爷两人并肩而立,就好像魏无羡担着蓝忘机,那还能是谁呢?
“那好,那我就……一会再吃。”说罢德少爷遂思忖开来。“论仁孝且仁孝者也,论忠义乃忠义者呼?所谓仁义,孝悌,从父从兄,如此尔尔非君子之道。需知君子之道,是为道且道行天下。君子延道之意,为天下人伦之纲常。……”半见只听寥寥数句便知这一甲第八名定不是这一题论得出彩,果不其然谢元德绕来绕去便就绕回孝悌之道上了。
“哎元德,听主考郭大人说,你关于戍边的文章写得极好,若是单论这一篇,进三甲也未可知呀!”张允之又道:“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以戍边政策而论妥否?可为决策否?可是这一题?”
德少爷显然没说得痛快,听张允之说起,便又论起此题,颇为酣畅。历朝历代的戍边政策之优劣,德少爷方侃侃而谈,据利分明,说道用兵遣将,方强调君子当中立而不倚,不可为外物动摇本心。
半见低头站在远处,轻轻的撩起眼皮看那谪仙般的人才,他眸光平和坚定,额头微微隆起,下颌美好,肩宽一分莽直,少一分羸弱,少年风发,挥斥方遒。
突然德少爷的眸子闪亮了,犹如宝石之光采,蜻蜓点水般飘过半见的眉心。他竟然看了半见一眼,便像是全没看见一样。直到他说:“戍边政策或站或驱,需以当时边境实情论之,不可一概而语,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时机、地点、对手、战机军心,皆是决策的基础……”
半见与少爷对视一眼,方不知所措了。
这话像是鲠在半见喉咙里的鱼刺,吃了它这些次的亏,她再熟悉不过了。小丫头下意识想走,一扭头,杜雨桓也在看她,半见顿时更慌张起来,愣神的功夫,言拙儒竟也扭过了身来。
“那大哥哥是说举贤当避亲?”谢元伟道。
“非也,举贤不可避亲,当以贤德而荐。”
“如何为之?”谢元伟又道。
“贤而论,贤而自用,贤而非他用……”
席间霎那间沸腾,叫好之人连连,半见坐立不安,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好些。就在她慌慌张张要走走不得的时候,二爷一边鼓掌一边步入堂内,身后跟着两个鹤发须然官员打扮的老者,且还用余光瞟了半见一眼,很是厌恶。
半见更慌张了,又往后躲了躲,想藏在婢女的最后后面,却被人拽住了手腕。
“我们走。”谢元律领着她沿着墙根儿溜之大吉。
夜里半见却有些睡不踏实,想起白日里德少爷戍边论时说的话,不免忧心忡忡。
该死的言拙儒,半见不禁咒骂,又想起前世的母亲来,德少爷孝悌之论虽不新颖,却句句敲在人心上。这个时代母亲远也还没出生,否则看自己如此境地,该是最伤心的。
母亲是最疼她的人,去哈尔滨上学时母亲怕她冷了,买了多少件羽绒服寄过来也记不得了,各式各样的,就担心她爱美,不愿意穿那些臃肿的。
那时候的木羸常常笑母亲庸俗,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不是穿就是吃。对,还有吃,打小母亲生怕她不吃饭,见天的变着花样做给她吃,前世能做母亲的女儿是她堵上一辈子的幸运方才求得的吧!那时候她竟丝毫也不觉得。
短短二十余年,她连个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便就扔下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