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他们又走了十多天,天越来越干,也越来越凉。
这日天木羸即便是整个人塞进草垛子里也还是冷的,红红的小手每到夜里都冻得关节僵硬疼痛,她这副身子骨,似乎不大利索。
宋龙到是看不出冷来,他仍旧是之前的那件单衣,腿脚且好了不少了。尽管还不顺溜,也早已经能蹦能跳了。没事人一般的窜上窜下,只偶尔没注意碰到伤口还是会一蹙眉头。
再这么走下去,木羸恐怕就要冻死了。
终是这一日,一行人来到一座城池之下。
木羸望着比之前看见的所有城门都更为硕大的门楼,终于是认出了那上面的两个大字——同安。
原来这里的都城叫同安,果然是没听说过。
小女孩扬起干瘪枯黄的小脸,她一头稀疏的长发却黑,只是少得可怜,紧紧的贴在头皮上,活像一个乞丐。
能被卖到这种地方也算是造化了,木羸想到这不免有些痛快。
领头的大叔吩咐车队停下,三驾拉满了货物的马车便停了下来。
宋龙看起来尤是积极,忙前忙后的把套着车的马解下来拴在旁边的大树上。几只猎犬四下冲开,在离车不远处的荒草从中蛰伏着,看来是训练有素的。
木羸趴在稻草中间向车下张望,十几个大汉正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小宋龙也站在他们中间,够够的,却没人当他是回事儿。
木羸猜测应该是需要有人先行入城安排妥当,才能让车队一行人跟着进城,在此之前怕是就得先把她安排了。
千里迢迢来这都城近郊杀人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自己是定要被卖掉的,八成是青楼,毕竟他们这种人,熟悉的路子也都是下九流的。
一个小丫头还能卖去哪里,人伢子?
人伢子是要交代清楚身家来历的,若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也还能出手,可这里是都城,他们都是外乡人,哪里卖得出去。
况且卖到青楼里也是最安全的,她这姿色放在青楼里只配去厨房烧火做饭,一辈子也别想出头,便是再怎么上劲的,也绝不会威胁到那位姨奶奶了。
果然和木羸猜的一模一样,晌午刚过宋龙那个方大叔便带着另外两个年纪大些的出发进城,临走前还换上了一身平民的常服,只奈何那三人魁梧的身材看起来还是很扎眼。
宋龙嚷嚷着要跟着去,被姓方的喝止了。小男孩气呼呼的往回跑,手炮脚蹬的往车上爬,木羸便连忙躺下,假装着睡着了。
“哎!丫头,起来。”
宋龙推了推木羸,也在她旁边躺了下来。见木羸一动也不动,宋龙也不说话,他怕是已经知道他留不下她了。
“你听……”好半天的,耳边宋龙呼呼的喘气声仍旧很大,显见他是气坏了的,于是木羸才不再装了,开口道。
“嗯?啥?”宋龙浑然不觉,问道。
“你听,能听见声音。”木羸道。
这么小的孩子,还不到九岁,宋龙已经算是顶懂事的了,但也正是与世界为敌的好年景,想必是要摔个头破血流才能安分了的。
“你说啥呢?什么声音?”
心里聒噪的人,怎么能听得见旁人的哀嚎,木羸轻轻地嘘了他一声道:“你先静一静?你听,有声音。”
小男孩学着闭上了眼睛,听见木羸问他:“有没有哭声?”他便像是人家能看见似的摇了摇头。
木羸静静的躺着,听见世间的声响糅杂成一团,分不清你我。
对于她来说,留下或者被卖掉其实没有区别,她对这里没有感情。人世间的疾苦善恶,本就跟人的意志无关。
“宋龙,我会记得你的。”
入夜后,方大叔三个人方才回来,又修整了一个晚上,第二日天都还没亮,几个壮汉就开始套马车了。
木羸被安排给了一个年轻的汉子,叫顺子,是个老实话少的人,一路上也没见他说过几句。
老方把宋龙拽上自己的马,又打发几个大汉先走了半个时辰,才押着剩下的人和车,趁着清早入了城。
时间算计得刚刚好,到城门下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
进城出城的人不少,虽然押着三辆马车,且都是货物,但几个大汉前前后后的分开进城,到不显得很招摇。加之前头方大叔怀里还抱着小宋龙,后面木羸也才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又看着脏兮兮瘦小枯干。守城的官兵也只是看了看,随手敲了敲车上木箱的板子,也就放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