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胭不知道宁骁那一点压抑的情绪从何而来。
但隐约能判断出来,他不想随便涉足别人的感情。
哪怕她只是一只小兔。
宁骁的形象无疑在小兔子心里更加光辉。
慢慢蜷缩成一小团后,胭胭懒洋洋眯起眼,有些困倦,还大方的赞美一句。
“看来你和我一样有原则,兔兔很欣赏你,要继续保持哦。”
宁骁眉心一跳。
这些年,他听惯了别人骂他没原则没底线,弑师弃母,是个不折不扣的冷血怪物。
骤然听见一句认可,竟有一瞬不知所措。
绵软的兔爪小小一个,搭在他青筋分明的手背上,小兔子很快睡着,柔软细嫩的小肚皮轻轻的一起一伏,如同一团盛放的蒲公英。
短暂的触动就像是微风吹过湖面,仅仅掀起一丝涟漪后,便归于平静。
直到输完液,小兔都还在沉睡。
临走时,宁骁踟蹰片刻,问了句:“方医生,像胭胭这样进化失败的兽形人,永远都无法变成人身了吗?”
方医生看了眼贴在男人怀中的白色小糯米团,遗憾点头。
“是的,宁先生。”
“就目前的文献资料来看,兽形人的人类身体和语言功能是同时进化出现的,从未出现过分开进化的案例。”
自打海外留学回来后,他从业将近二十年。
每天痴迷于研究社会上形形色色的兽形人,阅书无数后,又开办了“修猫修狗修理中心”这家大型宠物医院,见过无数人类、动物、兽形人的病例,却从没见过胭胭这样的例子。
在医学上的定义。
只能是进化失败。
宁骁似乎不太甘心。
“但她是只很聪明的兔子,会不会失去了进化为人的能力,相对应的,赋予她其他能力?”
方医生礼貌微笑:“嗯?”
男人目光沉思,那张冷峻的脸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比如,类似超能力电影中的治愈力量?或是其他异能。”
方医生:“……”
这位患兔家属像极了“给孩子花十万块钱报舞蹈班、孩子跳得宛如四肢刚长出来、却坚信自家孩子天赋异禀一定会成才”的疯狂家长。
唉。
这当然不能是他的错。
毕竟眼前的家长看起来还很年轻英俊,正是对这世界充满无限宏伟蓝图设想的年纪,无法接受孩子的平庸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只能客客气气。
“嗯……您是已经发现胭胭有什么异于常兔的能力了吗?可否讲一讲?”
“当然。”
男人幽深的眼底划过一抹光亮,仿佛终于能找到专业人士宣泄内心的想法。
“我经常压力很大,失眠焦虑,睡眠约等于没有。”
“可自从这段时间养了胭胭,我似乎可以……安然入睡了,精神状态也好转许多,不再那么紧绷。”
“只要每天看着她,连常年的头痛都消失了。”
方医生:“嘶……”
世上竟有此等好兔?
推推眼镜,医生的眉心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看宁骁的眼神,更多了一层“全家四代人辛辛苦苦终于盼来一个娃、于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怜悯。
双手握在身前,方医生意味悠长地给出一个结论。
“宁先生,由此可见,您只是被她……”
“可爱到了。”
“并且您很喜欢她。”
宁骁冷漠否定:“我喜欢吃肉,对小动物没什么喜欢可言。”
方医生:“你确定吗?”
“胭胭,是一只得天独厚的完美小兔,光滑柔软的皮毛,骨肉匀称的小小身体,圆圆亮亮眼尾自带眼线的漂亮眼睛,更重要的是——”
“她满足了无数铲屎官的心愿,也就是会说人话。”
“她可以让你在这世上不再孤单。”
“如果兔子有选美比赛,胭胭绝对是赛级第一名的小兔子。”
他有理有据声情并茂,仿佛无数毛绒绒控的嘴替。
宁骁听得一愣一愣,随后,凡而不自知地看了眼怀里的小肉团。
淡淡道:“可爱?”
方医生:“承认吧宁先生,您就是被可爱到了。”
如果严重到被可爱出幻觉、认为小兔子有超能力的话,他可以为他推荐自己在三甲医院精神科任职的医生朋友。
——如果宁骁需要的话。
顺着医生的视线,宁骁和医院玻璃罩后面的几只大白兔打了个照面——
那一只只兔子肌肉虬结、体型硕大、眼神呆滞而凶猛,豪放地吃着干草大嚼特嚼。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澳洲袋鼠。
宁骁:“。”
相比之下,胭胭简直是女娲炫技之作。
他的猜测虽没能得到认可,但心中的满足已经难以言喻,心满意足抱着小兔回了家。
胭胭对自己如此脆皮的身体很是懊恼。
踏上寻找未婚夫的第二次旅途还没开始,就因肠胃不适被迫搁浅,一连躺了好几天。
宁骁也深切感受到养崽之不易,开车送她去输液、配营养餐都不算什么,最要命的还是喂药。
“呜呜,我已经没问题了!”
男人一只手,就能轻而易举桎梏住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办公室里软绵绵的抗议声不断。
兔腿兔爪并用,胡乱挣扎,气得直呼他大名。
“宁骁!我可以去找未婚夫了,我现在就可以走!”
“……我、我痊愈了,不用吃药了,我好可怜呀呜呜……!”
胭胭小时候也有生病的时候,但都凭借兔兔敏锐的嗅觉,在山中找到草药,吃下去就好了。
还丛没吃过那种被压成片片、放进嘴里迅速化成苦涩粉末的药!
即便是之后再喝水也是苦的!
没什么比吃药更可怕,胭胭吓得胡言乱语,一会儿求饶,一会儿威胁,嘤嘤呜呜的哭起来。
“连兔兔都敢招惹,你不要命了?”
棘手的同时,宁骁让她气笑了。
“是么?那就看看你怎么要我命的吧,小兔子。”
在经历手背被划伤、药片被兔爪踢飞、即将灌下去的药被紧抿的兔子嘴逼出来后,男人额角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胭胭,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小兔泪眼汪汪。
兔子生病,在山林里会采用最原始古朴的方式来治疗,从不知道人类社会又要打针又要吃药。
她趴在桌上,两只小手摁下,用柔软的兔耳朵遮住眼睛,不去看男人微沉下的俊脸。
“可我真的好怕……”
宁骁无声叹息。
将黑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小兔悄咪咪看到他被抓出淡淡红痕的手臂,更像霜打了茄子似的,涌出几分罪恶感。
男人靠过来,带来一阵淡淡的木质香气。
他拿下她挡眼睛的小爪子,在指腹轻轻揉捏,眼睫垂落,欲言又止,深邃眸光中带着一丝担忧。
小兔还从没见过宁骁露出这样严肃的神情。
“胭胭,你还有所不知,人类的规则是很严苛的,一旦他们不按时给生了病的伟大兔兔喂药,就会被定义为见死不救。”
小兔眨了眨眼,汗毛倒竖。
“那、那会怎么样……?”
宁骁煞有介事。
“他们会先抓住不听话的小兔子,狠狠揍她的屁股。”
“然后会有老虎来把我这个不虔诚的人抓走,殴打、撕碎、吃掉,这就是罔顾兔兔身体的代价。”
小兔:“——!!”
比她想象中还残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