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歌剧结束,两个人之间几乎没再说什么话,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后半场戏剧沉默到有些失礼了,但雾溪完全原谅他的失礼,在适当的时候要适当的展露一点自己的锋芒,这样才能让霍索恩重新评估一下她的价值——又或者说,霍索恩得明白,兰德里柯的小殿下可不是好敷衍的人。
按照礼仪来说,霍索恩邀请雾溪出来,也该亲自把人送回去,不过雾溪的目的已经达到,她自然不想再多费口舌和这个不算很熟的人再打交道,所以只笑盈盈的掀开马车的窗帘,声音轻盈:
“您还会再来找我的吧?”
站在地上似乎还在走神的青年一怔,仰起头,那双水绿色的瞳仁尚未来得及盛上笑意,以至于显得冷淡而漠然,雾溪没被这冰冷吓退,反而笑意加深了,轻轻唤道:“霍索恩先生?”
霍索恩才回过神似的,怔怔的应了一声。
随后才反应过来:“……啊,当然了,小殿下。”
他微微一笑:“我会带着好消息来的。”
“那么,”雾溪意味深长的说:“我就等着您了。”
窗帘放下后,丽塔还在回味歌剧的内容,皱着眉在认真思考的样子,不得不说她确实不聪明,这时候换个机灵的都知道讨好讨好小姐,至少问问今天心情怎么样,对霍索恩怎么看的吧,雾溪不禁莞尔一笑,没再打扰她。
她喜欢不那么聪明的,太聪明了也不好,像弗兰德,总要找很多理由才能糊弄过去,不,说不定还糊弄不过去,只是对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这样就很讨厌了,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两只眼都睁着,而且坚决不肯闭上,这样一来习惯了做坏事的人就会被做过的那些坏事拖下泥水,再也爬不上来。
所以雾溪警惕聪明人。
马车到主楼前停下了,她敲了一下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的丽塔,把人敲醒了,丽塔捂着额头委屈巴巴的喊了一声“小姐”,雾溪才笑道:“已经到了,你回房间睡去吧。”
丽塔瞬间清醒过来:“那我是要照顾小姐的,我不睡,晚上再睡。”
“……”
她没先答话,而是掀开窗帘望了眼大厅,大门敞开着,原本在打扫卫生的几个仆人像是突然收到了什么命令,纷纷退了出来,雾溪心中有了几分猜测,放下帘子,心情不由得也差了起来,淡淡道:“你先回去收拾一下你的行李,搬到我卧室旁边的房间,去找安丽娜,她会告诉你怎么做的。”
“欸?好,好的!”
雾溪深吸了一口气,下了马车。
一楼的仆人似乎已经疏散完了,大厅内空荡荡的,她绕到客厅,看见哥哥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翻阅文件,灯光打在那张俊美的侧脸上,无端显出几分说不清的冷峻,她脚步顿了顿,硬着头皮喊了一声:
“哥哥。”
克尔维斯没有抬头。
文件只是被轻轻的又往后翻了一页,书页摩擦的声音在静默的客厅显得格外响亮,墨蓝色的碎发遮住了他大部分的神情,只能勉强看到下抿的唇角。
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开口:
“歌剧好看吗?”
“很好,”雾溪故意不看他,目光只落到他手中写着密密麻麻小字的纸张上:“哥哥不去书房工作吗?”
“你不想要看见我?”
“我只是累了。”
凉风从窗口吹过,将放置在茶几上的纸张吹出呲呲的响声,外面的天色已暗了下来,壁灯亮着暖光,她听见负责庭院的仆人匆忙的在楼外跑过,扯着嗓子喊什么要下雨了,把小姐阳台临着的玫瑰园用透明罩子护起来,其实她压根也不喜欢玫瑰,她对花都不偏爱,只是哥哥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而已。
因为是哥哥,所以雾溪接受了。
克尔维斯的目光仍凝在那份隽着小字的纸张上,神情很淡,她猜不出对方在想什么,但说实话情况比她想的要好一点,她以为哥哥会因为她的不听话而生很大的气,哥哥一生气就和她一样不说话,要是非得说些什么的话就一定是阴阳怪气。
克尔维斯抬了抬睫毛,看一眼雾溪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放下文件,思索了一会,先说:“你怎么不坐下?”
因为坐下的话就是持久战了,雾溪还想着快点结束听训然后回房间呢。
她不情不愿的坐下,绞着手指不吭声。
“要下雨了,”克尔维斯却只是凝望着外面的被风吹乱了枝叶的观景树,声音平和:“你小时候,很怕暴雨天。”
雾溪张了张唇,还没发出什么声音,就听见哥哥又说:“但你是装的。”
雾溪:“……”
这话太猝不及防了,以至于她卡了一瞬间,一点声音发不出来。
“你敲我的门,说害怕,哭的呜呜咽咽的往我怀里钻,一点眼泪没掉,声音倒是不小,怀里还揣着作业,哭一会自己就睡了,作业就要我帮忙写。”
雾溪:“……”
倒也没必要特意强调一下作业。
克尔维斯仍望着窗外,不看向自己的妹妹,他的面庞上晕着暖光,像是在怀念某种过去的事往。
“摩恩老师认得我的字迹,要罚你,你怕被打,又满屋子跑,老师年纪大了,追不动,让教刀剑的老师把你提溜到练习场上去,罚挥剑三千次。”
她记得呢,后来还是克尔维斯说是自己想写两份作业,求妹妹让他写的,这事才勉强过去。
雾溪有点不想听了,低着头,揪着裙摆上的褶皱,把丝带绕在手指上一圈一圈的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