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剑鞘之于剑正如衣服之于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那个声音的主人此时又不开口了,整个洞穴里只有石壁上的灯火在风中摇晃的声音。
关云铮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一直用力握着木剑的手也不自觉松开了些许。
这就是,剑的坟墓吗。
没有了主人的剑,就是这样的结局吗?
关云铮自觉惊扰,也没了在剑冢再看看的想法,正打算转身退出去,之前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这就要走了?”
“我还当你跟那些人一样,是特地来找剑冢的。”那个声音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嘲讽。
关云铮看不见人,只好对着声音的大致方向又行了个礼:“弟子确实是来找剑冢的,现在找到了,心愿已偿,也该离开了。”
“你就不好奇我是谁吗?”那个声音又说道。
关云铮心说我不敢,嘴上规规矩矩的:“前辈大约是此地某把剑内的剑灵?”
那声音哼了声,大概意思是她猜对了。
关云铮又没话说了,只好等着它开口。
“你没听人说过?能进剑冢的一般都是这些剑曾经主人的后辈,因缘际会才能被允许进入。你都进来了,就不好奇是哪把剑和你有缘吗?”那个声音果然又开口了。
听是听师兄说过,但就算有缘也是跟这具身体有缘,跟她能有什么关系,她跟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都没缘。
关云铮这样想着,还是打算走。
那个声音似乎是有点急了:“此处剑冢不止有归墟门中人的剑,还有好些连主人姓甚名谁都无法知悉,在归墟遇到后辈实在难得,你难道真不想知道有关你先辈的事吗?”
这货真的是正经剑灵吗,怎么跟个推销员似的。
关云铮吐槽无能,然而忽然想起什么,思索一会儿对着空气问道:“前辈可知我是如何进来的?”
那声音大概是看出她对这里的剑并不感兴趣,声音都有点有气无力的:“不都说了是先辈和你的感应。”
关云铮提出自己的困惑:“我先前在外面朝不熄鼎借灵气,还没借到就感到地面晃动,睁眼便看见眼前的洞口……”
那声音没等她说完就开口打断了她:“你说你朝不熄鼎借灵气?”
关云铮听出那声音里的一点不可置信,犹豫着开口:“对,可有问题?”
那声音骤然近了很多,像是正在关云铮周围绕着圈打量着她:“我倒没看出来你是他的后代,奇怪……”
他?还是她?
说的是谁?
难道原身确实有先辈在仙山修炼?
那声音在她旁边絮絮低语着,关云铮听不清楚,正想再问两句,忽然听见那声音骤然兴奋起来:“让你看看他的剑好了。”
不是,什么看,怎么看啊,师兄好像说过不能碰剑冢里的剑啊?
关云铮直觉不妙,然而已躲闪不及,她只感觉眼前忽然一亮,是尚未生锈的金属被光照射后的反光晃到她眼睛,然后左手一凉,低头时手心已经被塞进一把剑。
关云铮只来得及端详了一眼,判断出手里这把不是剑而是刀,就感觉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有没有人管啊,有剑碰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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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连映回来时却发现关云铮小院的灯暗着。
闻越在自己屋顶坐着,手边放了一碟盐水毛豆,正悠闲自在地边吃边晃腿。
连映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懒得说他了,走过去问他:“云崽呢?”
闻越低头:“去剑冢探险了。”
连映皱眉:“你怂恿的?”
闻越撇嘴:“我冤枉。”
连映无言片刻,伸手一个指风打在他乱晃的腿上:“这么晚了她还没回来,你最好祈祷别被师父发现。”
闻越摸摸自己的腿:“我是觉得,云崽能从不熄鼎那里借到灵气,又担心自己迟迟学不会引气入体,没准可以去剑冢找找机缘。”
连映听出他话里有话:“我有时候都想不明白你哪来这么大的心。”
闻越继续美滋滋嗑毛豆:“心胸宽广应该的。”
连映又弹他一指风:“我说你缺心眼还胆子大,别给我装听不懂。”
闻越笑嘻嘻:“师姐吃毛豆吗?”
连映:“你先给我从屋顶上下来,别把壳丢屋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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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章存舒正捏着鼻子跟一群仙督探讨今年的仙门大比事宜。
往年这种事门派里派的一般都是他师弟步雁山,步雁山虽然年纪小但一直是他们师门里最靠谱的那一个,凡是有对外的场合一般都会让他来,比较给师门长脸。
但仙盟这群老头偏要说今年步雁山担当教习先生一职太过劳累,把他给抓来朝安城了。
章存舒对重返家乡没什么感怀之情,坐在角落里兴致缺缺,心说这种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差事,还不如回归墟去逗他新收的小徒弟。
说到小徒弟——章存舒坐直了一点,打算看看弟子们正在做什么。
他伸手蘸了点杯中的茶水,又用手指点着桌面把水迹抹开,水迹中很快出现师门各人的景象。
阿却还在闭关,就不去打扰他了;小映——在跟闻越拌嘴,闻越怎么又在吃东西?一天天的嘴闲不住半分;云崽呢?小院怎么不见点灯?
章存舒微微皱了皱眉,指尖把水迹往另一个方向抹开些许,却发现关云铮的身影始终无法出现在画面中,原本澄澈的水迹甚至出现了逐渐模糊的迹象。
几位仙督正推杯换盏到兴致高涨时,角落里的章存舒却忽然站起来,姿态随意地作了个揖就快步走了,刚跨出门身影就消失不见。
坐在首位的仙督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听见下方的几位抱怨几句,又笑起来:“想必是师门有事需先回去,无妨,我们继续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