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琴师鹌鹑似的缩着,雪竹正要问,听见后院传来尖锐的嗓音。
“给我扎,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哑巴!”
郝掌事怒拍桌案,震得茶盏颤颤。
楚临星被绑在了木凳上,挣扎不开,噙着眼泪拼命摇头。
柔软的发丝也散乱了,白纱也沾了脏污,狼狈不堪。
可没人理会他。
他的鞋履被人褪下,几个男子上前按住他,将银针扎进他的足尖。
尖锐的银针穿透皮肉,指甲渗出一道道血痕。
郝宛身边的人为他顺着气,语气与主子如出一辙的刻薄:“听闻,用拶刑更能逼人叫出来,可惜了,你还得为陛下与诸位大人抚琴,只叫你尝尝银针的滋味,也算便宜了你。”
“继续扎,慢些扎,叫他好好品一品。”
“手脚不干净,敢偷琴馆的银钱……”
第八针。
他的八个脚趾都被扎了银针,面纱上也透出血污。
见他把嘴唇咬破也不肯出声,郝宛嗤笑:“原来是块硬骨头,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针硬!”
十指连心。
恰此时,后院的门被来人踹开。
雪竹利落收脚,裴淮义面色沉沉,不辨息怒。
“哪个贱蹄……”郝宛面上的怒意更甚,回头看清来人,面色煞白,“裴、裴大人!”
他知道蒹葭去告罪了,可没想到裴淮义会亲自过来。
原本惋惜不能对他用拶刑,将他的食指夹断,此刻郝宛的怒火被一盆冷水浇灭。
朝堂的人,他们一个都得罪不起。
裴淮义没有应声,是雪竹上前,将虚脱的楚临星解了下来。
后院似被沉重的乌云笼罩,几个侍人大气都不敢出,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楚临星额上满是冷汗,连穿罗袜、趿鞋都不能。
“弦月堂,原来是这般。”
她面上并没有怒意,可这话叫郝掌事当即软了腿。
郝宛扑通一声跪地,膝行至她面前:“大人,大人明鉴,是他偷了琴馆的银钱,这贱蹄子手脚不干净,欠了银子,还要偷钱,还请大人为小民做主啊!”
裴淮义坐在风兰搬来的椅上,没有言语。
“动用私刑,是小民不对,可琴馆丢了一大笔钱,从他屋里搜出来,这如何得了。”
郝宛的声音过分尖锐。
肖柏正好此时到来,刚进院门就被震了耳朵,啧道:“低声些,这是什么光彩的事?”
震得人耳朵疼。
院中多了两拨人,郝宛的气焰越来越低。
裴淮义看到他头更低了些,生怕肖柏看见他一样。
“楚公子,你拿了他的银钱吗?”雪竹问他。
楚临星衣摆与面纱沾了脏污和血迹,被蒹葭搀扶着,慢慢摇头。
“我们公子不是这样的人,他没有偷银钱,公子一向清贫,想着攒够银钱赎身,连药都买不起,都没有做这样的事。”
蒹葭泪眼婆娑,若非搀扶着楚临星,必然要跪下连连磕头了。
郝宛尖叫道:“一向不曾,今日不是做了?!”
裴淮义一记眸光扫过,郝宛便噤了声,再不敢出言。
“你一直跟在他身边?”
蒹葭点头,又紧忙摇头:“昨夜公子起夜我不曾跟着。”
郝宛看着裴淮义,却不敢再大喊:“大人,他承认了,他就是偷了东西。”
“不,”楚临星痛得指尖都在颤,眸中却没有半点软弱的模样,“我的确出去了,却是看到了郝掌事同女子私会……”
郝宛登时反驳:“你血口喷人!”
“郝掌事威胁我,说我若是敢告诉旁人,就在我再无立足之地。”
裴淮义看了一旁的肖柏一眼。
后者领会她的意思,抬手,亲卫带上一个女人来:“郝掌事,可认得啊?”
女人凄凄惨惨,显然是被拖来的,原本的茫然,在看到郝宛后变成愤怒,却碍于两个大人在场,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郝宛仅看了那人一眼,便脸色惨白的别过头,哀求道:“大人为小民做主,小民不认得她……”
狗咬狗,后院乱作一团。
真相已然明朗。
在裴淮义起身的一瞬,后院众人噤若寒蝉,却见她朝外走去。
院里的杂乱事被她扔给了肖柏。
这厢,蒹葭出去烧水,楚临星独自坐在榻上。
原本款式老旧,浆洗发白的衣裳也破了口子,再不能穿。
楚临星这回没再低着头,同她对视:“多谢大人救命。”
裴淮义嗯了一声,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楚公子,我救了你,不以身相许报答我吗?”
“……大人,那是颍川的说法,不是江南的。”
她没有放过楚临星的任何情绪。
但他神色那样自然,只是因着大病未愈再添新伤,脸色惨白:“您、是又将我当做师兄了吗?”
裴淮义稍顿,看着眼前赤着足的人,声音平平地道:“昨日我问你时,你不是说,能活下去吗?”
“楚公子,怎么每次都让自己深陷囹圄?”
她的眸光落在楚临星的脚踝上,凝眸,瞧见了一颗红艳艳的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