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锦记忆里的萧无凭,是那个年长自己八岁,才华智谋却能高出自己半辈子的太子太傅。
萧无凭少年时期便有神童的称号,更是十一岁就进士及第,十六岁入东宫成了他的太傅。
魏锦记事之后,萧无凭便像是一个老父亲一样从做事到做人,再到做一个好太子好皇帝,事无巨细地一样样教给他。
其实自己离开之后,萧无凭能狠心架空自己,魏锦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相比自己优柔寡断的性子,萧无凭狠戾决绝、行事果断,更适合做天子才是。可惜萧无凭出身在三代忠良之家,自封一个异姓王,已经是在挑战萧家名誉的底线了。
萧无凭这个人冷漠冷血、公事公办,看似无坚不摧,其实最是在乎自己萧家清誉。萧无凭家风教条严厉,他还上有老父老母等着抱孙子,魏锦都想象不到,若是他得知自己‘喜欢’上他,萧无凭的表情该有多精彩。
被自己傀儡的小皇帝告白,染上龙阳之癖,萧无凭大概晚上能连连做好几个噩梦。
魏锦也不想这么对自己的昔日恩师。
谁让萧无凭给他下蛊毒呢,若是不恶心到萧无凭,让他离自己远点,魏锦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要老死在玉清宫了。
可惜他快穿世界买的大平层,还没住就没了,现在只能想办法再搞一些退休金,找个地方颐养天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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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福子走了约莫有一个半时辰,魏锦已经在玉清宫转悠了两圈,他才不紧不慢的赶了回来。
小福子推开玉清宫的门,“陛下?”
魏锦本以为是萧无凭来了,出了内殿的门,掀开珠帘却只见小福子一人,他问:“萧卿人呢?”
“陛下找臣?”一道低沉带着磁性的男音。
话音刚落,一袭玄衣的萧无凭就出现在玉清宫门前。
男人身材颀长,一头乌发垂在狐裘大氅上,身上还带着初春夜晚的湿冷气息,走进殿内,便能问到冷幽幽的露水味道。
萧无凭惯爱穿玄衣,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爱好一点没变。
见男人进殿,魏锦本来松懈的神经绷紧了些,借着昨日的事儿开了个话题:“朕昨夜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惹萧卿不开心了,朕今日想想总觉得对不住,便想亲自和萧卿道个歉。”
说着,魏锦示意小福子退下。
小福子是萧无凭的人,得了魏锦的令还要看看自己主子的意思,“王爷,这会儿你需要备墨吗?”
“不用,先退下吧。”萧无凭道。
小福子得了主子的意思,这才退出了玉清宫。
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下魏锦和萧无凭两人。
在魏锦的记忆里,萧无凭执政的这些年,都是在玉清宫处理朝事。他想,萧无凭大概也是怕自己萧家落个乱臣贼子的名声。
小福子走后,萧无凭便不像三人在的时候那么客气,径直走向书案,将自己的大氅退下,整齐叠放好,点上了灯,看着像是要处理折子,不紧不快回复他方才的话:“陛下是大殷的天子,天下哪里有天子向臣子道歉的先例,况且昨日陛下喝多了酒,无意之举,不需要向臣致歉。”
萧无凭这句话平淡,丝毫不在乎的意思。
魏锦并没觉得意外,垂眸看着男人。
他从未静下心来观察萧无凭的长相,萧无凭是恩师,就是两人一起在东宫温书的日子,他也是把萧无凭当做长辈来尊敬的,所以从未认真看过他的相貌。
眼下,书案前的幽幽烛火,映照在男人立体的五官上。萧无凭已过了而立之年,面容却不显岁月,展平的额上剑眉锋利,深邃的双眸如墨染一般,看着手里的折子,不着一丝情绪。
冷冰冰的。
魏锦走到萧无凭身边,坐在了他身侧的蒲团上,然后身子直接趴在了他的书案上。
他年少时,从未在萧无凭面前做过这样不合规矩的举动来,但是穿越者八年间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儿没干过,甚至有时候指着萧无凭的鼻子骂他老娘。
自己这个不合规矩的动作,也不至于太过分。
但肯定能引起萧无凭的目光。
果然,萧无凭见他趴在折子上,便蹙了蹙眉心,朱砂笔至于笔架上,看着他,不语。
魏锦见男人情绪有了波动,便知道有效果,索性脸埋进臂弯里,漏出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萧卿……”
萧无凭显然有些不耐烦,沉吟:“陛下有何事要说?”
魏锦侧了侧脑袋,枕着自己的手臂,咕哝道:“朕昨日喝多酒,晚上做了一场梦,梦到了朕在东宫和太傅温书的日子,那时候多好啊,朕无忧无虑的。”
魏锦与萧无凭说这些,不是想打感情牌,萧无凭自然也不吃感情牌这套,否则穿越者就是再作,萧无凭也不可能把他软禁在玉清宫这么多年。
他是要借这个机会,看一下萧无凭的底线。
他说过,但萧无凭的脸上还是看不到情绪波动。
也是,这么多年了,穿越者在他面前什么小机灵没耍过,萧无凭大有一副要看自己演什么戏的样子。
“陛下若想无忧无虑,就不该生在皇室。”
萧无凭继续取笔,不理魏锦,耐心翻看着折子。
魏锦:“……”
于是,萧无凭看折子,魏锦看萧无凭。
就这么过了半个时辰。
魏锦沉不住气了:“萧卿,你还记得朕和顾卿一起坠马的那一年吗?”
魏锦口中的顾卿,正是魏锦少年时期的挚友,眼下是萧无凭的左膀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