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面了。但伏黑惠怎么也想不到再一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

精挑细选完一件令自己满意的礼物后，正打算回家的伏黑惠看着彻底黑下来的天空，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下是隐藏不住的不安。

糟糕了，因为太过专注于寻找礼物，导致伏黑惠都没有注意时间的流逝，津美纪姐姐肯定要担心自己了。想到津美纪姐姐总是用温柔的语调关心自己，伏黑惠忍不住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他现在要尽快赶回家。

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了，虽已到了晚春，但夜晚的风还是带着微重的凉意，还是幼崽的伏黑惠并不能完全接纳这种温度，上一次的感冒还未彻底好全，即便穿了小外套，但透骨的寒意依旧会从领口渗入，伏黑惠不禁打了个喷嚏。

小手努力攥紧背包带子，伏黑惠看着黝黑的前路。这里的路段有些偏，身后的那家无名小店也早已挂上停业小牌子，三三两两的路灯零散分布在路边，每一盏灯都间隔了很长一段距离，小飞虫们团团围聚在一起，共同奔赴在柔和不刺眼的灯光下，与夜色共舞。

听着草丛间传来的虫鸣声，伏黑惠深吸一口气，然后勇敢地迈开了第一步。

第一步，从征服黑暗开始。伏黑惠在心里悄悄对自己说道，嘴角弯起一道不明显的弧度，他好心情地往夜色深处走去。

“死人了？真是给人添麻烦啊，我还赶着回家呢。”

“真麻烦，死在了这里。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安静迎接我的死亡。”

“神明？哈，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存在。要是真的有神明的存在的话，估计他看到我们现在这样糟糕的活法，说不定他自己也会找个新神来信仰。”

前方似乎出了什么事情，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风吹散了这群人冷漠的话语，听到伏黑惠的耳朵里后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只言片语。有人死了吗？伏黑惠有些茫然。

死亡这个词语他并不陌生，伏黑惠第一次知道死的概念还是从自己早已消失的爸爸身上学来的，伏黑惠时常会想，也许他那不着调的混蛋爸爸说不定早就死在了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这种结果总比是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抛弃了自己和津美纪姐要来的好。

“死”在不知名角落的伏黑甚尔：？？？……

想到这里，伏黑惠暗自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底笼罩下一小片阴影，他已经在努力学着做一个乖巧的孩子了，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

不过没关系，他现在有津美纪姐姐，就算没有那个混蛋爸爸，他和津美纪姐姐两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有点奇怪，这群人脸上的表情并不像是正确对待一个死者的表情。悄悄捏紧背包带子，犹豫了一会儿，伏黑惠选择慢慢向人群中靠近。

也许他不该靠近的，小小的伏黑惠站在人群之下，他仰头看着这群高高在上的大人肆意点评着那条逝去的无辜生命，模模糊糊的词汇慢慢变成清晰的句子，没有温度，充斥着冷漠与微妙的谴责。

“死了两个，这下房价可以大跌了，说不定我到时候可以买得起这里的房子了，勉强算得上是一件喜事。”

“真是该死，刚买的房子准备租给别人，这下谁还会来？”

“死人了？与我无关，我只想早点回家睡觉。反正这年头谁不死？”

漠然的表情带着麻木，没有感情的话语时不时输出，若非人已死透，也许还会对死者造成二次伤害。伏黑惠紧紧抓住自己的小背包带子，仿佛这是失温人间唯一能带给他的有感温度。

怎么会有人不去哀悼隆重又悲戚的死亡？小小的伏黑惠不是很明白，绘本上的小动物只教给他死亡是一件盛大又渺小的事情，但没有任何人可以漠视死亡、蔑视亡者。

但是大人们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昏暗的夜色中，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靠近伏黑惠。

“死者已确认是自杀，给大家带来不便了，现在在场的人可以自行离去了。若无必要，请勿逗留。”

警察威严的声音响起，在场的人听到后也不再有什么怨言，纷纷离开这里。很快，原本密集的人群渐渐只剩下一两个人，然后慢慢变为零。小小的伏黑惠站在原地，任由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去，这些人有的完全没有注意到地面上还有个小崽子；有的注意到了也只是看了一眼，而后很快收回视线；有的蹲下身问了下伏黑惠的情况，但见到小崽崽并不理自己后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人群散去后，伏黑惠终于看到了死者的真实模样。即将被彻底蒙上白布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对方的脸。

“谢谢，我叫山口一，谢谢你。”

是那个道谢了两次的人，是伏黑惠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未曾想到生活如此戏剧化，当时没有在意的，下一次再相见，没想到竟已变成了阴阳相隔。

“这个是自杀，那个好像不是啊。”现场除了警察和死者，就只剩下孤零零站在路灯下的伏黑惠了。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警察的说话声，听到内容，伏黑惠忍不住皱了皱眉。

“喂，还有一个小孩在这呢。”其中一个警察拦住了那个多话的人，被拦住的警察先是吓了一跳，在看到只是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后，他彻底放松下来。

“你吓我一跳，这个年纪的小孩懂什么啊，就算说出去了，谁会信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的话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还是谨慎为上，把尸体送走后赶紧走吧。”说话的警察不忍地看了眼死去的两个人小孩子，他叹了口气，深手将小孩睁大的眼睛合上，“要怪、就怪你们没权没势吧。”

在警察看不到的地方，一个黑色的小影悄悄藏在了他们的身上。

短短几句话，虽然信息量不是很大，但伏黑惠已经听懂了。那个一面之缘的山口一是自杀，但另一个不是。伏黑惠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津美纪姐姐还在家里等自己回家，但是…要这样放任不管吗？

可是自己也还只是个小孩子，做不了什么，更重要的是，他没有证据。想到这里，伏黑惠忍不住捏了捏背包带子，眼看他们准备离开，下意识上前一步的伏黑惠被警察拦住。

“小朋友在外面玩太晚是不行的，早点回家，不要管别的哦，家里人该想你了不是吗？”这位警察叔叔满脸笑容地说出了相当不得了的话呢，早慧的伏黑惠很明显听出了里面的含义，见小朋友乖乖保持了沉默，警察最终没有做什么。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就在伏黑惠低头沉思的时候，突然间的叫声惊起了他的注意，伏黑惠抬起头，原本安静躺在架子上的山口一的尸体突然飘浮到高空之中，而后肉眼可见的，他的身子慢慢开始膨胀，脖子青筋尽数冒出，原本瘦小的肚子逐渐变大，薄薄的肚皮上，隐约可以看见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鼓动，随着时间的推移，肚皮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

“不——不可能，我们明明已经检测过了，他的体内完全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八嘎！我们被骗了！我们成了他们的替死鬼！”

“喂，小鬼，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跑啊！”

熟悉的感觉袭来，脑海中在疯狂预警，小小的伏黑惠站在原地，直觉告诉他必须离开这里，接下来的东西决定不是他能够处理的。但是，偏过头看向那些陷入恐慌的几个警察，张开的手合上又打开，最终，伏黑惠四指贴合，大拇指竖起，做出一个小狗的形状，“出来吧——玉犬（白），玉犬（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