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家留宿，楚夏是十分乐意的，毕竟在今天这种刚刚领略了人心险恶的夜晚，要她回去独自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估计更不好过。

需要整理的资料很简单，没一会楚夏便完成了，交给莫封庭后，他微信转了笔钱给她，备注：加班费。

楚夏大学毕业后就在蓝七工作，见过的老板不多，不知道是不是每个都像莫封庭这样大方。

不管怎么说，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心情还是有变好不止一点点。

不是第一次留宿，结束工作后，楚夏熟门熟路来到她之前睡过的那间客房。

里面装修很漂亮，清新明快的原木底色，还有很多可爱的软装，是她第一次留宿后添置的。

楚夏捞过一个抱枕，在小沙发上坐下来。

抱枕松松软软，猫爪造型，毛茸茸的奶黄色，上面几个白色点点，看着就很治愈。

一颗小脑袋在房间门口探了探，莫殊哒哒哒地迈进来，捧着一杯牛奶递过来。

温温的，热气袅袅升上来，微微濡湿了眼睫。

夜深人静，楚夏拿起手机。

终究还是要面对。

发消息给陈彦文：【我不会留在云极，对你也构不成威胁。】

陈彦文这会儿也不是很能坐得住，莫封庭对楚夏，比他原以为的更在乎。

但楚夏本人，明显又是心虚的。

不管怎么样，枪已经打响，没有退路可言，只能赌。

许久，他回复：【有了云极这个选择，没人还会选别的，除非你现在离开云极。】

*

牛奶并没能安抚心神，整夜的混乱梦境后，第二天醒来，楚夏脑袋昏昏沉沉。

低垂着头往外走时，差点撞上莫封庭。

莫封庭有每天早起运动的习惯，这会儿应该是刚冲完澡，漆黑短发不像平常用发胶固定，自然垂落，干净清爽，却丝毫不掩通身气度。

沉稳从容刻在骨子里一般，好像没有任何事能难住他。

楚夏仰着脑袋望他，忍不住想：如果是换做是他，会怎么解决这种事。

“如果有人威胁你，你会怎么做？”

莫封庭低着眉眼，眸光在她眼底的淡青色上停留。

没回答她的问题，静静反问：“谁威胁你了？”

“……！”

是她太明显了么？还是莫封庭眼神太毒辣了？

一针见血的犀利反问让楚夏瞬间清醒，她忙道：“没、没有，我随便问问。”

顿了顿，还找补了句，“就是昨晚做了个被威胁的梦。”

说完又觉得有点欲盖弥彰，悄悄觑了眼莫封庭，生怕他追问什么梦。

好在莫封庭与她对视几秒，没再多说，楚夏暗自松了口气。

其实目前情况明了，为了稳住陈彦文，她好像也只能妥协在他的威胁下，离开云极。

那么现在就和莫封庭提这件事么？

楚夏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好迟疑的，守着最后那点不甘心，不肯开口。

心中忧虑，她胃口比昨晚还要差，早餐还没莫殊吃得多。

莫封庭今天事情不少，来到公司，听着助理汇报行程，一直没出声，末了突然提了句，“中午和汇誉的会谈地点改一下，换到春润。”

裴特助顿了顿，春润这家餐厅他自然是知道的。

食材从挑选到搭配都非常讲究，味道上佳，甜品做得尤为出色，想要在那儿用餐至少要提前一个月预定，是因为云极有参股，老板这边才不需要。

裴特助曾有幸跟随老板去过两次，对这家店巧克力慕斯蛋糕的味道一直念念不忘。

他不着痕迹地咽了下口水，正要应是，就听莫封庭又道：“让楚夏和我去，你留下和研发部对接。”

“……”

一整个上午，楚夏都恍恍惚惚，心神不定，接到通知时更是大写的懵，她从来没参加过这种级别的商务洽谈，有点不知所措，莫封庭告诉她只要准备资料就好。

楚夏将昨晚整理的资料打印出来，要往包里放时，桌上手机冷不丁响了一声。

瞥见“陈彦文”三个字，楚夏神经一紧。

【给你三天时间。】

一小时后，餐厅环境幽静雅致，空气中流转着空灵舒缓的音乐，室内温湿度也都恰到好处的宜人，楚夏额头却渗了层汗，将包包翻找个遍，也没找到资料。

她眉心揪成一团，颤着眸子朝莫封庭望过去。

莫封庭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和对面合作方不紧不慢聊着，还分神倾了倾身，从桌上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楚夏胆战心惊地接了，脑门上的汗却越擦越多。

没办法原谅自己竟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更无法想象她的失误会怎样毁了这场商谈。

可很快，莫封庭的表现让她的担忧统统转化为震惊。

昨夜不过是将资料呈给他过目了一下，这会儿各种数据他张口就来，仿佛那些财报和业绩表都刻在了脑海里。

洽谈顺利结束，送走合作方，楚夏低着脑袋，没脸面对莫封庭。

“对不起。”

三个字不足以表达此刻她内心的歉疚。

在莫封庭说了准备资料的前提下，她还犯这种错。

楚夏咬了咬唇，出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是因为、因为……”

实在又不知道怎么说，她忽地抬起脑袋，一副“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立正”的姿态，“我错了，你罚我吧！”

“……”

莫封庭依旧坐在原位，浅浅抿着红茶，闻言喉结滑动，咽下一口茶水才应声。

嗓音似是带着被茶水浸过的温润。

“既然不是故意的，这次就不追究了，下不为例。”

楚夏看着他，心情并未因此轻松下来，胸间始终闷着股潮热，跟进入梅雨季节似的。

刚刚兵荒马乱，桌上她餐盘里食物基本没怎么动，服务生在这时又送上来一份巧克力慕斯蛋糕，放在了她面前。

楚夏怔了怔，不确定地问旁边莫封庭：“……我的？”

“嗯。”

蛋糕不止卖相诱人，连小叉子都精致得很。

饶是楚夏这会儿心头坠着一团乌云，也被勾得食指动了动，叉了一小块，送入口中，然后结结实实地体验了一把被美食征服的感觉。

毫不夸张地说，死之前尝到这种人间绝味，值了。

巧克力在舌尖化开，甜中带上淡淡的苦涩。

犯了这么大的错，莫封庭非但不追究，还给她买这么好吃的蛋糕……

楚夏忽然涌起一个大胆的冲动——虽然她接近莫封庭的初衷不光彩，但一直以来她也没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所以……如果她主动坦白的话，他会不会不追究呢？

楚夏没再动蛋糕，捏着小叉子的指尖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反复几次后，犹豫地望向莫封庭。

“如果我是故意的呢？”

手指紧捏小叉子，她面上强迫自己扯开唇角，努力做出一派轻松开玩笑的模样，笑了笑。

“我是说，如果我故意做了一件……对你来说可能很过分的事，你会怎么样？”

声音顿了顿，撑不住地垮下来，罕见地细弱，像丝一样飘渺。

“会……很生气吗？”

莫封庭深黑的眼睛看着她，有数秒的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