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哎!我乱说的!”
但人已经走远了,国见懊悔不已,拎着拖把抖了抖,直接去厕所冲洗干净挂好。
提前结束了自己任务的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离开了体育馆。
天色越来越晚,馆内加练的人都陆续离开,影山拖完地后又去收拾下午比赛用的东西,把排球一个一个捡好放进框里,才准备开始今天自己的加练。
岩泉都准备要走了看见他还没走就诧异地问他:“你还不走吗,影山?”
“我,我要再练习一会儿!”影山视线飘忽,屡次飘到不远处还在练习的及川身上。
岩泉不赞同地皱起眉:“你还在长身体,还是不要练习那么久了,快回家吧!”
“如果练过头了很容易长不高。”他补充。
说前面那一句的时候影山还没反应,说起后面那句长不高,影山马上就瞪起眼睛,“真的吗?”
“当然!所以,快回家吧。”
岩泉这么对影山说完,又招呼着及川:“喂及川,你快点收拾一下,我要锁门了!”
“等一下啦!”
“我等你很久了,快点收拾啊白痴!”
岩泉骂骂咧咧着走到及川身边,影山跟在他身后,很跃跃欲试。
“都跟你说了几遍了,你还不收拾!”岩泉气势汹汹地揪住还准备再练几球的及川的衣领。
“啊啊啊要被勒死了,小岩快松手!”及川拯救着自己的衣领,露出一副难受的样子,影山在一旁看的很着急。
“等,等等,岩泉前辈,及川前辈好像很难受……”他举着手想去帮忙解救一下,但岩泉很快松开了及川。
及川抱怨着整理自己的球服,“不要对我这么粗鲁啊,小岩。”
“如果你现在就收拾好的话!”岩泉瞪他。
“把钥匙给我吧。”
“啊?”
“体育馆的钥匙,在你那里对吗?”及川伸出手,“快给我吧快给我!”
“你适可而止一点吧,今天还不累吗?”岩泉隔开他的手。
及川不依不饶地重复着伸手的动作,“我一点都不累,感觉自己还能再练习好久!”
“……收拾收拾快走吧,等会会下雨也说不定,我可没有带多余的伞。”
“那你把钥匙给我,我练习完自己会走的。”
岩泉有些犹豫,他知道及川最近花费了很多精力在练习上,今天临时被换下场心里肯定在闹别扭,但这也不是纵容他胡乱加练的原因。
“还是不行,你不能再练了。”
“你把钥匙给我吧,小岩。”及川的态度忍不住强硬起来,但他立马保证,“我就练习一会儿就回去,真的!”
影山也举起手申请:“我可以陪及川前辈一起练习吗?”
及川头也不回地说不需要,岩泉则让他快点回家。
他们专注地讨论着钥匙的归属权,影山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最后及川趁岩泉不注意从他手里把钥匙抢走了,得偿所愿后他安抚不乐意的岩泉:“你放心啦,我肯定不会练太久的,相信我好了!”
“唯独你说的话我不愿意相信,哼!”岩泉懒得理他。
“那个,我也可以留下吗?”影山再次申请。
“当然不行。好了,你们快走吧,让及川大人,一个人,在这里哦。器材会好好放好的,门也会好好关上,明天小岩看到的还会是原本的样子!”
“及川前辈,我——”
“好,及川大人要一个人在这里练习,闲杂人等都出去出去。”
拿到钥匙,及川便把两人往外推,岩泉嫌弃地打掉及川按在他肩上的手:“我自己会走!”
影山则被他的动作逼得往外退。
等到把两人都推出门外,及川笑眯眯正准备关门的时候,影山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一拍手,“对了,有个东西!”
他开始翻找自己的背包,他记得昨天把小排球放进去了。
不一会儿他便拿出一个小小的,挂着黄蓝相间的排球样式的钥匙扣把它举到及川面前。
及川忍耐着,还算好脾气地问:“什么东西?”
“这是小排球,希望及川前辈可以收下!”影山的眼睛亮亮的,神情很真挚。
“哈?我为什么——”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自己咽了回去,直觉如果不收的话会陷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迅速改口,敷衍地点头:“嗯好,我收下了,谢谢你。”
他左手攥着钥匙,用右手接住了这枚小排球。
影山轻而易举地就被打发了,看见及川收了东西,他还想再多说些什么,但及川很着急地就把门合上了。
影山和岩泉站在门外互相看看,岩泉生气地骂了一声垃圾川。
“影山,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前辈!前辈再见!”
影山再次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体育馆,练习的声音复又响起,他觉得自己不能太输给及川前辈了,于是又去了附近公园的空地上练习。
回到家时美羽已经把饭菜都端到桌子上了。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美羽应道,“飞雄快去洗手吃饭啦!”
“好的!”
把背包放下,影山脚步轻盈地去洗手,然后到餐厅吃饭,美羽看他没什么表情但就是开心的样子,就问他:“今天怎么又这么开心?”
“我今天,”影山喝了一口汤,“和前辈们一起打了一场比赛。”
“你不是首发球员吧?”
“本来是及川前辈,但教练中途让我作为替补二传上场了。”
“这么厉害!”美羽夸赞道。
“其实及川前辈才是最厉害的,我都是学习的及川前辈。”
美羽吃着饭听影山讲今天排球部发生的事,讲那个厉害的及川前辈,讲他的杀人发球。她时不时回应一下,晚饭很快就吃完了。
饭后她催着影山去写作业,自己则打开了电视。
影山站在电视机前不动。
美羽狐疑地看他,“我可不看排球比赛哦。”
“就是……昨天那个,讨厌……喜欢?”影山比划了一下。
美羽点点头,“这个可以。”
她摁下启动键,电视打开就是那个电视剧的前情回顾。
影山听着熟悉的声音,点点头也跟着坐在沙发上。
“为什么她要把那个水晶球摔碎啊?”
“吵架了呗。”
“为什么他们要吵架?”
“闹别扭了呗。”
“为什么——”
“停——飞雄啊,你是认真过来看电视的吗?不要找电视茬啊。”美羽不高兴地打断他。
“……我今天也送了个礼物给及川前辈。”
“嗯?”美羽还没能反应过来。
“我今天送了一个礼物给及川前辈,他收下了。前辈是不是喜欢我?”
“……没想到飞雄你这么普信啊。”美羽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谁说接受礼物就是喜欢的?”
“昨天姐姐你亲口说的。”影山面无表情地回看。
“是吗?”美羽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有这回事,但这不一样啦!是我理解错了。”
“那可能你那个前辈不讨厌你吧,应该。”
“不讨厌就是喜欢。”
“也……没错?但是讨厌和喜欢不是这么理解的。”美羽把身子转向影山的方向,盘腿坐在沙发上看样子是想好好教他一番。
但电视已经开始了,她看着影山略显无知的懵懂表情选择放弃:“反正你现在还小,就凭借直觉来做吧,我觉得那个前辈既然收了你的礼物那大概是不讨厌你的。”
影山点头的速度变快,眼睛眨巴眨巴很认真地听美羽说话。
“那现在可以看电视了吗?”
他应声而动,扭过去专注地看电视了。
他还是不太能理解为什么电视里的两个人总说对方最讨厌,但还是会在一起。他们会一起出去玩,一起看星星,也一起骑自行车,甚至会抱在一起,他问美羽,美羽说这就是爱情最初的样子,然后很诡异地坐在那咯咯笑。
影山觉得他们并不是真的讨厌对方,可能对他们来说,讨厌就是喜欢。
后来他再去学校,和金田一他们练习的时候用很平常却带点炫耀的语气说他送了及川前辈礼物。
“哦,是吗?”
“好,知道了。等下可以给我托球吗?想练习一下直球扣杀。”
金田一和国见并没有对他说的话做出什么反应,之前告诉美羽也是,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在意着及川前辈收下他礼物的事。
“及川前辈并没有讨厌我。”他特意对国见说。
“……”国见撇起了嘴,有心想反驳但又怕招惹麻烦,只好自己小声嘟囔。
“什么?”
“唯独这件事我不可能看错……”国见又瞥了影山一眼,移开视线后敷衍道:“没什么,没什么。”
看着影山得意的样子,国见难得不爽起来,明明都告诉过这家伙真相是什么,还这么嚣张,他借口去卫生间,眼不见心不烦,也能避免那家伙再说出一些让人听了就想逃走的问题。
从卫生间里出来洗手的时候,在置物架上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东西。
国见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拿起那个小东西仔细观详着。
和影山前两天在文具店买的那个一模一样,他下意识就以为是影山放在那里忘记拿走了。
“影山,影山?”
他喊了几嗓子,没人应答,估计是忘在那里好久了。
还说自己最喜欢排球。心里嘲笑了那个笨蛋好一会儿,他把钥匙扣塞进裤兜里准备捉弄一下影山。
回去之后他在影山面前装作若无其事地掏出来,影山却无动于衷。
“喂,你看不到这是啥吗?”国见很纳闷。
“小排球。”
“你不眼熟吗?”
影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用一种很欣慰的语气说:“原来国见也很喜欢小排球啊。”
“不,不是?”国见晃动着手里的钥匙扣,发出细碎的声响:“这不是你买的吗?你认不出来吗?”
“你在说什么?我买的已经送给及川前辈了。”影山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可这是我在厕所洗手台边的置物架上捡到的,你确定你送给了及川前辈?”
“会不会是别人买的啊?”金田一提出了新的思路。
“有可能是有可能,但不会这么巧吧。”
“那会不会是前辈放在那没拿啊?”
国见低头沉吟了一会,“我觉得这个最有可能。”
影山则还是有些愣住的样子,还是有些不能相信:“我昨天晚上才送给的及川前辈。”
“嘛……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可能前辈就是忘记拿了,等下还给他就好。”金田一安慰他。
这时有个二年级的前辈过来,看见国见手上拿着的钥匙扣随口一说:“你拿着这个做什么,放洗手间的置物架上一天了,是你的吗?”
国见忙摆手说不是他的。
前辈很奇怪,就说,不是你的你拿它做什么?
国见一副麻烦惹上身的表情,像捏着一只烫手山芋,钥匙扣放在手心,扔也不是,举着还不是。
前辈拿着球走了,一年级的三人组所在地却被一阵又一阵的寒流包裹。
“国见,刚刚前辈说的是什么意思?”影山皱紧了眉头,似乎还在努力地理解。
“放那里一天是怎么回事?这个不是你买的吗?”
“我怎么会买这种东西!”国见赶快否认,拉起影山的手就要把那个钥匙扣给他,但影山很快地缩了回去。
“这是我送给及川前辈的!”他的语气很重,表情也很严肃。
“我之前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国见在心里开始挨个后悔,他不该在影山和及川关系不对劲的时候乱说话,不该去文具店买东西,不该想捉弄影山,现在,他觉得自己罪不至此。
他把求救的目光移向金田一,但金田一显然帮不上什么忙,他脚步挪动着,似乎准备下一秒就跑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三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国见认为这本来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然而他手里还捏着那个集万千罪孽于一身的钥匙扣。
金田一一直在想,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打破这个氛围,打破这个僵局。
影山抿着嘴,一直不愿意低头去看那个小排球。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极快地伸手从国见手里几乎算抢的把东西夺走,然后就跑向了三年级的地方。
国见和金田一反应过来时就只能看见影山一个背影了。
“完了。”
“全完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绝望。
谁也不知道及川为什么要把影山送给他的礼物那么随意地放在置物架上,而且还放了那么久,这下连只是忘了这样的借口都说不出口。
连及川自己都想不出来原因,但其实最开始他只是觉得有一点碍事。
练习的时候总会硌到腿侧,毕竟不是特别光滑和柔软的东西,这个钥匙扣有棱角,打球的时候不舒服,所以他在去完厕所出来洗手的时候顺便把它放到了置物架上。
艰难的练习完了之后身心俱疲,这个小东西就这么被放在了那里。
第二天过来又见到它,及川洗着手,眼皮下垂,总想着等会再来拿,等会再来拿。
可等他再去的时候,东西已经不见了。
及川快把那几格翻遍了都找不到东西的影子,表情都变成了萨卡班甲鱼。找也找不到,他想着可能是被别人拿走了。心下难安的他在回去时又刚好被同级说叫影山的那个一年级后辈好像有重要的事过来找他。
及川心里莫名一紧,跳快了几分,“是有什么事吗?”
“这他倒没说,只说是很重要的事,问我你在哪?”
“这我哪知道,就跟他说了个不知道,然后他很失落地走了。”
及川听着,觉得自己应该去找影山解释一下关于那个钥匙扣的事,可最终他做的只是沉默着立在原地。
晚间训练结束后,他照例祈求岩泉把钥匙留给他,岩泉虽然嘴上说的非常厉害,又是骂他又作势捶他的,但到底拗不过他把钥匙给了他。他不着痕迹地看看四周,甚至看到了远处一年级的训练区域,都没找到那个脑袋圆圆的,看过去永远是最忙的那个笨蛋的身影。
他不知道是该提心吊胆一下还是该彻底放松下来,总之,他依然继续他的加练。这晚,他在体育馆待了很久很久才回家。
这几天宫城县的雨一直下个不停,倒没有一直下,就是一会儿下一点,一会儿下一点的,运气好就没雨,运气不好就会刚好赶上下的最凶的时候。
及川回家的路才刚走了一半天空就突然轰隆轰隆发出几声闷响,紧接着银白的电弧就咔嚓咔嚓刮过黑漆漆的夜幕。
豆大的雨滴几乎是闪电过后就往下砸,噼噼啪啪好像放鞭炮。
及川没有带伞,被淋了个透彻,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忍住在分叉口选择了必经影山家的那条回家路。
那里虽然也可以回家,但毕竟绕了些,他往常都是被岩泉命令必须送后辈回家的时候才会从那里走,但今天他就是想走这条路,哪怕现在他最应该做的事是赶紧回家。
他裹紧了自己的背包穿梭在雨幕里,一路小心地跑着。
路上经过影山家,及川停住脚步往二楼的方向看了看,灯亮着,不知道那家伙正在做什么。
反正肯定不会像他这样在外面淋雨。
及川被自己的自嘲逗笑,又继续往前跑。
其实雨大的已经快要完全遮挡住他的视线了,他也只能在心里哭嚎,然后紧闭嘴唇冒雨往前冲。
跑到最后感觉自己眼睛都要闭上了却猝不及防撞上了一个人。
这个人跟他一样也没打伞,及川眯着眼睛去看,认出这还是个熟人。
“飞雄?!”难得的,及川破音了。
“及川前辈!”
是他,是那个笨蛋。
及川觉得自己的脑袋被雨淋坏了,怎么会在这里碰上影山呢?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在等你,及川前辈!”
“轰轰——”雷声猛地大了起来,及川打了个哆嗦,闪耀的白色电光亮起,及川眼尖地看见影山被雨浸得发白的唇。
“你是白痴吗?”他怒骂,丝毫不觉得自己跟影山也差不了多少。
“什么?”
大雨泡发了他的声音,让一切都若隐若现,唯独无限放大了他心中那一丝满含热意的酸涩。
“我说,你真的是白痴吗?”及川鼻尖泛酸,他觉得是呼吸了太多的雨水。他拽着影山的衣袖,想要把他往家的方向拽。但影山一直往后退,让他拽了个空。
“及川前辈,我有话要说——”
“说什么说?赶快闭嘴小飞雄,现在马上回家!”
“我找到了及川前辈丢掉的东西!”他摊开掌心,却马上就被雨水填满。
即使是那么大的雨,连声音都模糊的雨,及川也一眼就看到里面那个被他遗弃在置物架上的小排球钥匙扣,咬了咬牙,他握上去,很凶狠的样子,“我没有丢掉,我只是忘记拿了!”
“现在快走,不要再说话了!”
影山还有话想说,但及川猛地摁住他的脑袋,压嫌犯那样一路带着他走。
及川一路走还一路大声说话,影山一直都听不真切,但从及川不停起伏颤动的胸口中,他觉得有可能是一直在骂他。
考虑到离家距离的远近,及川直接带着影山回了及川宅。
这个笨蛋大概是一直在他家附近徘徊,下雨了才开始着急着往自己家跑,结果却刚好碰上回家的及川。
及川妈妈一连收获两个落汤鸡,气的眉毛都竖起来。
“彻,我早上有没有跟你说要带伞,记得带伞,你又不听话!”
“还有你又这么晚才回家,到底让我热几次饭,煤气费燃油费还有电费,浴室一直保温热水的费用,能不能多少体谅一下照顾家庭的妈妈?彻!我在跟你说话,你有在听吗?”
及川正忙着把毛巾盖在影山的头上,不停地给他呼噜着,加快干发进程,闻言随口应和两句知道了妈妈,明白了妈妈。
及川妈妈气不打一处来,但看他俩淋成这个样子又马上心疼地去找吹风机。
“不,不用给我擦了,前辈,我自己来就好。”影山伸出两只手试图捕捉及川在他头上动作的手。
及川听他这么说,马上就松开了自己的手,一言不发地光着脚走开了。
影山站在玄关,慢吞吞地擦拭着头发和衣衫。但到底湿了个透,只是轻轻一拧,玄关处的地板上就多出一滩水渍,他眼皮一动,嘴巴一抿,动作更放轻了,身体还有点想要遮住那滩水的趋势。
“别遮了笨蛋,我都看到了。”
及川叉着腰瞪他,他自己头发还是湿着的,不过换了身衣服,现在身上看着倒是干爽了许多。
“快去洗澡,热水已经放好了。”
“我还有话要说。”影山拿下毛巾,和居高临下的及川对视。
及川翻了个白眼,扭头就走,“我听不见。”
“及川前辈!”
“及川前辈?”
看及川真的听不见他说话,一直往前走,影山忍不住跟了上去,“及,及川前辈?”
“请,请问浴室在哪里,及,及川前辈!”
终于说对通关语录的影山被及川拽去了二楼。
“这里是我常用的浴室,没别的人用过了,你先洗吧。衣物什么的里面都有,洗完穿好出来吃饭。”
“等,等一下,及川前辈,我真的有话要说。”
“闭——嘴!”及川把影山塞进热气腾腾的浴室,顺便把他努力挣扎探出来的头也摁了进去。
“泡不够十五分钟不要出来,我还是会听不见你说话的,笨蛋小飞雄!”
等影山洗完出来后,及川却又马上钻了进去,期间压根没给影山开口说话的机会。
紧接着及川妈妈上来叫影山下去吃饭。
被接二连三的命令搞得晕晕乎乎的影山头重脚轻一步三晃地下去,反应过来后就已经被带的坐在了餐桌边的椅子上。
及川妈妈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拉面,面带歉意地笑着说:“不好意思,你们回来的太晚了,晚饭都凉透了,现在的时间只好给你煮一点速食面,不过特意给你煎了个温泉蛋,希望你可以吃的开心。”
“哦哦,谢,谢谢。”影山低头看去,果然有一枚白色的暖烘烘的圆圆的鸡蛋盖在拉面上,汤里缀了点葱花,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影山正准备用餐,突然想起什么,又抬起头问可不可以借用一下电话。
及川妈妈微笑说:“彻刚刚已经给你家人通过电话了,也解释了一下情况,你不用担心。”
“饿坏了吧,快先吃饭。”
这下影山再也没有什么顾忌,大口地吃着面,呼呼噜噜地喝汤。
饭后他准备把碗一并洗了,却被及川妈妈赶到了及川的房间。
影山看似面无表情实则满怀激动地踏进了及川的房间。
但令他意外的是里面并没有多少和排球相关的东西。
书架上放着教科书,小说和漫画。
桌子上是几个巴啵酱的摆件和一些纸页。
然后就是床,一个巴啵酱的玩偶,及川前辈真的很喜欢巴啵酱。影山拽了拽一直往下掉的印了巴啵酱的短裤在心里这么想,枕头和被子,其他就没了。
正探着险,及川突然推门进来,声音吓了影山一跳,他猛地坐到了及川的床上。
及川挑了挑眉,问他:“你在干什么?”
影山马上站起来,扯了扯裤子说:“对不起,及川前辈。”
及川嫌弃地撇了撇嘴,走到桌子前的椅子边坐下,面朝着影山,手里不停地甩着一个东西。
影山有些不高兴地看着他的动作。
“及川前辈,请听我说——”
“你说吧,我听着呢。”他说着,打了个哈欠,手上动作还是没停。
影山蹙起一边眉毛,嘴唇抖动着,面部表情很纠结,似是不知道怎么张口。
“怎么,又忘记你要说什么了?笨蛋飞雄。”
“是因为及川前辈一直打断我说话,明明只需要听我说完就好!”
“好好,你说。”
影山又沉默了一会。
及川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影山听着觉得很刺耳很不舒服,然后他想起来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知道的事情。
“及川前辈最近一直装作看不见我,假装听不到我说话,我一直有很重要的事想请教前辈,前辈也一直无视我,我想知道,及川前辈是讨厌我吗?”他抬起脸用坦荡荡的眼神直视着及川,“他们都说及川前辈讨厌我。”
“及川前辈,你讨厌我吗?”
及川没有作答,他向来是这样,自己的事情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地提起,别人问了就总含糊说辞。
他在心里问自己,真的讨厌这个后辈吗?诚然,影山并没有做错过什么事,他只是有着别人都没有的天赋和才能,但仅这一点就足以让他纠结,让他矛盾。及川总想不通自己在做什么,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刚上国一的小屁孩较劲,也不明白为什么身为前辈被换下场后第一时间涌出的是怨恨是不甘,他精疲力竭的努力练习,在这人压倒性的天赋面前,脆弱的像一张白纸,不堪一击。
想到这里他便有些恨地瞪了影山一眼,看见那家伙两手提着裤子怕掉的样子,还要不依不饶地看着他,想要一个答案。
鼻腔感到一阵痒意,糟糕,这种不好的感觉。
及川赶紧从桌上抽了几张纸,但已经太晚了,他猛地打了一个巨响的喷嚏,鼻涕都飞出去了。
影山吃惊地想过去看他,但及川马上把手横在身前,用纸糊住了自己的脸。
这么严肃的时刻,他却打这么大的喷嚏,真的逊死了!
及川尴尬得耳尖通红。
影山却有点担心,“及川前辈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不是。”他否认,吸了吸鼻子,把纸团丢进垃圾桶。
又安静了一会,及川觉得气氛总算回归正常时终于开口说:“你知道讨厌是什么意思吗,飞雄?”
影山摇摇头。
及川说:“我就猜到是这样。你啊,连讨厌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就一个劲问我是不是讨厌你,是不是有点太笨了?”
“不过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讨厌你。”及川点点头,“没错,就是讨厌你,讨厌飞雄。”
“我不想看见你,也不想听到你说话,更不想回答你问的那一堆什么问题,讨厌一个人就是这样。”
影山认真地听他说话。
及川又说:“飞雄,你知道我的座右铭是什么吗?”
“要打就要打到对方站不起来为止。我们虽然在一个队,可却处于同样的位置,我们是竞争关系,是敌人,是对手。”
“我希望你也有这样的自觉,那些技巧什么的别再来问我了,我不会教你的。”
“亲手把有可能成为自己敌人的人培养大,我才不要做那种蠢事。”
及川不停地说着,手上动作却不停,他把影山送他的那枚小排球捏了又捏,紧紧地攥着。
“你听懂了吗?飞雄?”
影山摇摇头,不解地问:“如果前辈您讨厌我,为什么要收下我的礼物?”
及川一哽,“你是来找茬的吗?这不是你非要送给我的吗?”
“可前辈您不喜欢的话拒绝我就好了。”影山说:“像您之前做的那样,拒绝我就可以。”
及川心道我还不是怕麻烦!
影山朝他摊出手:“请还给我吧,前辈。”
“做什么?送了我的你还要收回去吗,小气鬼飞雄!”
“可是,前辈不是讨厌我吗?”
“……说真的你到底是怎么理解讨厌和喜欢的呀?”及川头疼地扶额。
“我还没有理解,它们好难懂。”影山吸了吸鼻子,“及川前辈,请问我可以换一条裤子吗,这条有点大。”
“……不能。”
“好吧。”
影山不再说话,及川静了好一会才叹气道:“你睡床还是睡地上?”
“什么?”
“睡地上是吧,刚好,我也不会让你睡床。”及川从衣柜里拿出褥子和毯子铺在他床边的地上。
“你就睡这吧,晚上小心点,别让我踩到你。”
“我要在这里过夜吗?”
“当然,我打电话和你姐姐说了。”
“好吧,我睡地上。”
因为及川没有多余的枕头,于是他把他床上的巴啵酱扔了下去。
影山被砸了一下脑袋,坐起身扭头问已经闭眼躺好的及川打他干什么。
“不是我扔的,它自己下去的,小飞雄随便枕枕吧,不想枕也可以抱着它睡。”
影山又躺下去,摸着巴啵酱的身体,觉得它圆圆的,软软的,特别好摸。
“谢谢及川前辈,我很喜欢。”
“我没说要送给你,只是借你用一下,别太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是什么意思?”
“……”
“及川前辈?”
“……呼——”
及川故意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呼噜,假装自己睡着了。
影山喊了几声都没反应,果然爬起来凑到他脸颊旁。
及川紧闭着眼都能感觉到两道如探射灯光般的视线聚在脸上。
不一会儿视线消失,他听见布料摩擦的轻响。
影山蠕动着在褥子上躺好,又盖好毯子,把毯子多出的一部分往巴啵酱身上裹了裹,一切都收拾好后他说:“晚安,及川前辈。”
再没有人说话。
窗外依旧刮着大风,电闪雷鸣的声音被隔在房子外,他们闭着眼,不一会儿就被这声音催得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及川床头的闹钟疯狂震响,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把它摁掉,迷迷糊糊起身,脚就往下踩,一下踩到柔软的布料,他眼神蓦地清明,猛抬起脚,再往地铺上看去时,发现影山已经不在了。
他那个大大的粉红色巴啵酱被放在铺盖中间,裹着毯子睡得香喷喷。
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及川还没洗漱就下楼去问正在做早餐的妈妈影山去哪了。
及川妈妈一边往锅里放调料,一边回复他:“那孩子天没全亮就回家了。”
“说是怕家人担心,必须要回去看一眼。”及川妈妈欣慰地说,“多好的孩子。”
“及川,你能不能向你那个后辈学学!”
“妈妈说的话有三句你听进去一句也好啊!”
“我全都有听的好不好!”及川反驳道。
“你现在就没在听!”
“我去洗漱了!”及川打断妈妈的施法,跑的飞快,一溜烟上楼了。
他回了房间,收拾床铺,把他的和影山的都叠整齐放好,期间他不停地抖落被子,始终没有掉下来东西。
“去哪了?”
“我记得我就放在床头啊。”
及川碎碎念着,四处找那个小排球钥匙扣。
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他不得不开始考虑起东西又被影山拿回去这个可能性。
“小气鬼。”
“抠门怪!”
“送给前辈的东西又要回去,飞雄真是小气!”
去了学校,及川就觉得自己有点感冒,昨晚睡前其实就有一点征兆,但他没太在意,上了几节课后感觉鼻子有种堵塞的感觉,他马上跑去找岩泉。
“小岩,小岩,救救我!”他趴在岩泉的桌子上撒泼,“我现在头晕眼花,四肢无力,甚至还有一点想打喷嚏。”
岩泉正在整理课堂笔记,被他一通烦,忍不住火冒三丈。
“你昨晚淋雨了吧,是不是淋雨了?”他怒问。
“一点点,就淋了一点点。”及川虚弱地挣扎。
岩泉听了之后看也没看他,把自己的作业本拽出来就要出去。
“你要去哪里?小岩,你不会不管我了吧?”
“小岩!”
任凭及川如何呼唤,岩泉也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走的更快了。
及川趴着,试图用冰凉的桌子给自己的脸颊降温,但没什么作用,他一会儿换一边一会儿换一边,直到岩泉的桌子被他温出了好几个热汽印,实在找不到一处冰凉的地方他才坐起身子软踏踏地往后仰。
“喂,及川!”岩泉喊。
“干嘛?”及川气若游丝地回应。
“你这白痴,你发烧了不知道吗?”岩泉把一罐冰可乐贴在及川脸上,及川被激的一抖马上躲开。
“我和老师请了假,你先去校医务室躺着吧!”岩泉把他扶起来。
“不用,我还能行。”
“你行个屁!”岩泉爆粗口,“我早警告过你,不要训练过度,不要训练过度!”
“之后我看你再也别想拿到体育馆的钥匙了,后辈们什么时候走,你就跟着一起什么时候走。”
“好残忍,不要!”
“对敌人的仁慈是对自己的残忍,及川。我等会还得去跟教练请假,你看看你给我找了多少麻烦吧!”
“全都是我的错吗?”及川委屈道,“是我的错吗?”
“那不然呢!”岩泉气道,“要不是你现在生病了,我早就揍你了!你这白痴川!”
好不容易把病弱川扶进医务室躺下,请校医给他打了针,贴了退烧贴,及川却又开始不消停,非说自己饿了要吃牛奶面包,岩泉那叫一个气啊。
“没有!你嗓子不痛吗?你能吃的下去吗?”
“我去帮你买热牛奶,禁止你再说话,速速闭嘴!”岩泉把校医给他的温度计插进及川嘴里。
及川闭嘴了。
他含着温度计,眼皮耷拉着,很乏力的样子。但即使是这样,他也还在想飞雄是不是也感冒了。
没道理他都感冒了,飞雄却生龙活虎的。
脑子里嗡嗡的,像有只蜜蜂在过迷宫,又乱又吵。
几分钟后,校医把温度计从他嘴里拔出来,跟他说烧的不狠,没什么大事,让他先好好睡一觉然后就走了。
及川躺在床上挺尸,想喝水,但身体酸痛不已,真的起不来。
床好软好舒服,一点也不想动。
之后又过了很久,才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以为是岩泉回来了,于是拖长了声音要水。
那人噔噔噔跑过去,哗哗啦啦倒了一杯水拿过来。
及川挣扎着坐起来,眼睛还是懒得睁,就着他的手喝了一杯温水。
喝完才意识到岩泉不可能这么温柔,还喂他水喝。于是他撩起一边眼皮,就看见眉头紧锁一脸严肃刚刚还被他诅咒感冒的笨蛋影山。
“……怎么是你?”
影山小心地把他放下,将水杯挪远了些,又把一瓶热乎乎的牛奶放在他手心。
“岩泉前辈路上碰见我,拜托我过来帮忙看一眼及川前辈。他好像有事要忙。”
“可我都快死了哎!”及川喉咙剧痛,难以置信地说,“小岩真的不管我死活。”
“没有没有,牛奶是岩泉前辈买的,我只是带过来。”影山忙道。
“那然后呢,你来做什么?”
“我听岩泉前辈说及川前辈生病了……”
“所以你为什么没生病?”
“我体质一直很好的,而且昨天及川前辈第一时间帮我擦了头发和衣服,还让我洗了热水澡,没有感冒真的很谢谢及川前辈!”
及川轻哼两声,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那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睡觉了。”他把牛奶放到桌子上,身体开始往被窝里滑。
“等,等一下——”影山捉住及川要往被子里缩的手。
“干什么?”
说话间却感到手心里被塞了一个圆圆的东西,及川眉心一跳,手指忍不住蜷起来包裹住那东西。
紧接着影山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前辈说的那些我其实听不太懂,也问了国见,但他嫌我烦就没听我说完。美羽姐只跟我说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可我只是想要知道,到底喜欢是什么,讨厌是什么,喜欢是讨厌吗,讨厌就是喜欢吗?”
“是不是讨厌不是喜欢,讨厌也不是讨厌?”
“我实在想不明白。”
“也没想好要怎么理解及川前辈的讨厌。或许前辈您讨厌我,但您收下了我的礼物。又可能前辈您喜欢我,但您也说了讨厌我。”
“讨厌和喜欢真的很复杂,好难懂。”
影山的声音闷闷的,有点苦恼。
“不过我想了这么久,算有一点懂了。”
“不管前辈喜欢我还是讨厌我,那都是前辈的事。不和我说话,不想看见我,那也都是前辈的事。我还是会和前辈问好,会向前辈请教技巧,会和及川前辈说话。”
“所以,我想说——不管怎么样,至少,拜托,请收下我的礼物,及川前辈!”
影山这么一连串说了许多,还握着及川的手,他的体温很烫,这一会儿两人的手就都被汗浸湿了,包括及川掌心刚被塞进去的小排球钥匙扣。
及川一直没说话,等影山把自己想说的都说完,准备站起来离开时,及川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影山,攥着东西的手放在脸侧,他嘟哝道——
“我才不会跟笨蛋说话。”
“反正笨蛋就是不会读空气,不会看气氛。”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才不管你。”
“真是讨厌的小飞雄!”
及川发着烧,声音很含糊,影山听不真切,但也没有追根究底非要上前把及川摇醒再问两句的意思,他心情很好地推开门,在踏出医务室的前一刻扭头对及川说:“请及川前辈快点好起来!”
及川没回应他,闭着眼,撇了撇嘴,心里说:“这不是当然的嘛!”
他突然想这家伙没生病真是太好了,这间小小的医务室可容忍不了一个吵闹异常的小飞雄。
窗外落了一只小小的麻雀,啾啾地啄着窗户,影山离开后,医务室又恢复了宁静,及川安稳地窝在被子里,脸颊被烧的潮红,但呼吸却很平稳。他在睡一个很舒服的觉,什么都没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