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山飞绪噘了一下嘴,她想到下午的时候,和及川说话,但及川并没有给她巧克力。已经故意移开的视线不知为何又挪过去黏到他们身上。
只是错眼的功夫,及川就和那个女生分开了,女生往前走,及川却没有动,停在原地。
影山飞绪克制着自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及川面前经过,但不停留。
“……”
“小飞绪?”
“啊,是及川学长!”干巴巴的强调语气。
“你刚刚是在假装没看到我吗?”
“没有假装!”
“嚯!撒谎。”
“没有撒谎!”
及川耸耸肩,任她狡辩。
“这个给你。”他从兜里摸出一块心形的巧克力。
“……也有我的吗?!”
“嗯,义理巧克力嘛,大家都有份。”
不知道是不是飞绪的错觉,她总觉得及川刚刚说“义理巧克力”的时候比“大家都有份”的声音大。
“谢谢及川前辈!”
“没有我的吗?”及川眯起眼睛问她,声音很轻,“你没有给我准备吗?”
他捏着那枚巧克力,悬在半空中,要落不落。影山飞绪的手掌摊开在他掌下,等着他放上去。但他的动作停在了准备那里,语气里带着只有影山飞绪才会听不出的轻轻的期待。
“对不起,前辈。我不知道今天要准备巧克力,所以……我可以现在去外面买。”影山飞绪说,手掌却仍没有收回来。
“……算了,下次有机会再给我吧。”及川把那块心型包装的巧克力点进影山飞绪掌心,合拢住她的手,“下次一定要记得给我,你欠我一块巧克力。”
“我明天就带给前辈!”
“不要明天!”
“后天?”
“也不要后天。”
“那我什么时候给你?”
“等你想给我,只给我的时候!”及川的耳尖通红,快步往前走,口里大声地嚷着:“笨蛋话好多,快回家了!笨蛋!”
那一晚天上无月,漫天的繁星昭示着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云朵被轻风吹拂着,时不时遮挡一片星光,然后露出另一片,明明灭灭,直至天光乍现,熹微初露。
影山飞绪奔跑在去学校的路上,以后的日子和以前的日子不会有多少不同。她仍然会跑着去看及川打球,努力地学习对方的技巧,及川偶尔会真的指教她一下,次数不多,但也足以让影山飞绪达到一个质的改变。昼更夜始,她飞快地进步着,慢慢从候补站到正选的位置,比赛的时候也终于听到属于自己的加油声,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逐渐有了自己的芬芳馥郁。
及川从国中毕业后直升进了青城,和影山飞绪几乎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他仍记得在海浪面前横着走的小螃蟹,记得那块巧克力,记得影山飞绪还欠他一块巧克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影山飞绪有去看过他几场比赛,可赛事结束后却总找不到机会跟他说上话。飞绪想要以一个全新的,进步很多很多,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影山飞绪出现在她最尊敬的前辈面前。她始终觉得不够,即使她已经足够努力,足够出色。她想,她至少要拿下那个奖,变得更优秀才行——及川也拿了那个奖,她得变得跟及川一样优秀才行。
国三的最后一次比赛,因为赛场上的一些小失误与大奖失之交臂,影山飞绪失去了一个最好的和及川再说上话的机会,连带着她早早就准备好的巧克力也没办法再送出去。和及川上次送她的那个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包装,在没有模具的情况下,手动挤出一个顺滑的心型,其实是很困难的,她努力地做出来,就是想借着这次机会送给及川。她觉得这就是最合适的时候,就是她最想送给及川的时候。
毕业后,影山飞绪在多种因素的影响下选择进入白鸟泽。美羽为了帮助她顺利考上,不惜请了一个月的假从东京回来辅导她。她们姐妹年纪相差大,平时沟通也少,这一个月的相处正好让她们的关系变得亲密了许多,补习放松的时候,美羽会带着飞绪一起去逛商业街,去参拜祈福,祈祷飞绪的升学考可以顺利通过。
自最后一次比赛结束,影山飞绪就不怎么剪头发了。为了打排球她一直都留着短发,但美羽说她可以留一段时间看看。美羽是很厉害的造型师,每天会变着花样的打扮飞绪,她给飞绪穿平常她自己从不会穿的裙子,给她的头发编辫子,给她戴亮晶晶的发卡,飞绪会很乖巧地任姐姐打扮。她长开了,变得非常明丽,气质却像竹子,葱葱茏茏的萦绕着清新的气息。本来国中时就已经很高,现在更是抽条,足有一米七六,就算是及川现在见到她也不一定能完全认出来。
放榜之日,飞绪拒绝美羽的陪同,自己去白鸟泽看录取名单,她从上找到下,一栏接一栏地看,身侧紧握的双手揭露她的紧张,但很快,她放松下来,她在那上面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如愿进入了自己想进的学校。
确定完后她就往回走,在路上和美羽打电话。
“姐姐,我被录取了!”
“真的嘛!太好了!”美羽跟着在对面开心起来,“真是辛苦你了,飞绪!快点回家,我准备了寿喜锅,今天我们可以吃好多好多肉!”
“有好多肉?我现在就回去!”
她快跑起来,抄了近路,从公园的捷径一路穿梭,腰上系着的丝带如蝴蝶振翅般在空中留下蹁跹光影,脚步轻快,美羽今天没有给她束发,只是在额前别了个交叉式的发卡,此刻头发被带的飒飒飘扬,她像风一样远去。
影山飞绪的录取通知出来后,美羽总算放下心来,销假回东京,离别那天,飞绪送她到车站,然后自己一个人回家。
乍然的分别让飞绪的心里有一点难过,美羽跟她最后招手挥别的时候她才露出一个笑脸,现在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脑袋都低下去了,眉头皱着,嘴巴噘着,人看着都不高了。
姐姐给她画了从车站回家的路线图,影山飞绪依照着上面的拼音四处辨认路标。
及川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她的,朋友们推搡着他,非要让他上前兑现惩罚。
“愿赌就要服输,及川!你不要耍赖啊。”
“这可是在大街上,你们不觉得有点过分嘛?”及川嘴硬道。
“你刚刚让我当着整个汉堡店所有人的面唱儿歌的时候有觉得过分吗!快去!”松川踹了他一脚。
“拜托放过我!我错了,我再也不赌了!”
“少废话,快去!”脑门中央贴着亮钻的岩泉脸黑的跟锅底有的一拼。
他们都多多少少被及川整蛊了,现在轮到及川,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
“等下,我给你指个人,那边那个在花园逗鸽子的,你去!随机告白!”
“你玩这么大!”及川惊的嗓音都劈了,“他会报警把我捉走的!”
“那你自己找,反正是轮到你了,别想赖账!”
“那我……选她!”及川指着影山飞绪的方向,“我选个女孩子可以吧。”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甘心的感觉。”顺着他指的方向,花卷也看到了影山飞绪,“怎么觉得这不是惩罚是奖励呢?不行,你还是跟鸽子大爷表白去吧!”
“不要不要不要,你们对我好一点啊!我去了,我真的去了!”
猛猛摇完头,及川一步三回望地走近了影山飞绪。
在先拍肩膀和先出声之间纠结,迟迟不敢下手的及川绕在飞绪身后,她动他也动,她转身他也转身,及川乐了一下,心道还挺好玩。
没等他笑容浮现到脸上,影山飞绪突然回头看路标,直接来了个对视,差点把及川吓到地上。
影山飞绪倒没有被吓到,甚至还能问询不停安抚心脏的及川。
“……抱,抱歉,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及川马上站直,看飞绪一眼,然后扭过头去和他那些不靠谱的队友使眼神。
队友们齐刷刷横起手掌,在脖子前划了划,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及川忍不住干咽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瞄着影山飞绪的脸,艳红缓缓地从被衣服遮挡的脖间蔓延出来,爬到脸颊和耳朵上。
“你,你现在要去哪里?”
影山飞绪:“啊?什么?”
及川说话的声音太小了,头又一直偏向一侧,影山飞绪觉得他眼熟,但也没有直接认出来,只是觉得熟悉。
“你是不是,是不是要去我的心里……”
啊啊啊啊太羞耻了!及川在心里哀嚎。
“……我,我现在和你待在一起的理由……”
真的,真的要说吗!啊啊啊真的好羞耻啊!想出这种台词的到底是谁啊!好羞耻啊!
“我现在和你待在一起的理由,就是,就是好きですよ……”
还是说出口了,如果现在在及川的头顶打碎一颗鸡蛋,温度刚刚好能煎成一颗太阳蛋,他看起来快冒烟了。
“抱歉!我擅自说了奇怪的话,我——”
“哦——及川前辈?”影山飞绪总算听出来。
“及川前辈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有些激动地上前一步,放大的美丽冲击击溃了及川最后的一丝心理防线,他整个人蹲到了地上,埋着脑袋,凌乱的发丝遮不住通红的耳尖,从衣领里探出来的脖颈也是红彤彤一片。
“饶了我吧,你怎么这么好看啊……”他的语言中枢已经完全混乱了。
影山飞绪跟着蹲下去,伸出一只手捏了捏及川的烫烫的耳尖,“好烫!”她的整只手都覆上去,“及川前辈你是发烧了吗?生病?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看啊?”
及川已经听不到了,他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带着沉闷的回响,没有被捂着的耳朵溢出尖利的嗡鸣,攻击着他,让他向那个人的手倒去。
“及川前辈,我是影山飞绪,你忘记我了吗?”影山飞绪拉着及川的胳膊把他拉起来。
及川这时候已经认出来了,也算简单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闷闷嗯了一声,张张嘴,又阖上,又张开,“是飞绪同学啊?”
“是我,及川前辈。”
“及川前辈,我以为你生病了。”
“没有生病,只是天气太热了。”
“好像是有点。”
“我刚刚……”
“及川前辈刚刚说的话我一句都没听懂。”影山飞绪皱着眉毛,举起了手中现有的纸和笔,“可以再重复一遍吗,我可以问我姐姐。”
饶了我吧!及川无声地抿紧了嘴唇,干笑两声,“那就是一些无聊的话,听不懂也没关系。”
“可是不是有su,suki?什么的,难道没有吗?”
“没有!”及川快速否定了。
“好吧。”影山飞绪点头,“我现在得回家了,及川前辈,下次见。”
“……现在就要回家吗?”
“是的。”
“我就知道飞绪是一定不记得我了,你还欠我一块巧克力呢!”及川小小声地抱怨,心里多出一股怨怼之气。
“你今年也毕业了对吧?”
“是的!”
“报考的哪一所高中?新山还是青城?”
“是白鸟泽!”
“为什么去那里……都不来青城?果然这么久不见,你是一点都不记得我了,我就说当初不能教你那么多吧。”及川更气了。
“因为我爷爷以前在白鸟泽,我姐姐也在白鸟泽,然后我就考了白鸟泽……白鸟泽不好吗?”
“也没有不好,挺好的。”及川没想到青城会输在这里,“你考上了吧?”
“是的!”影山飞绪眼睛亮起来,“这样我以后也可以参加和青城的比赛,我会继续努力的!”
“努力想要打败我啊?”
“不能打败吧,我就是想变得和前辈你一样优秀。”
“多点志气不好吗?你可以试着来打败我啊。”
“我不能加入男排,如果及川前辈可以打女排的话,那我会努力打败你的!”
“……”你现在已经打败我了,及川在心里大喊。
他和那群远远站着看热闹的队友们打了招呼,一路送影山飞绪回家,这家伙真的是找不到路标也找不到路,方向感好差,如果没有他恐怕到天黑也回不去。他只看了一遍地图就记住了路,全程没再看过一次,收获影山飞绪无数句好厉害,及川前辈好厉害!
及川被夸的十分飘飘然,在影山宅门口,他突然问:“国三情人节那天,我送了你一块巧克力,你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
天色这会儿已经昏暗下去,只远山边际仍有一层浅薄的红晕。路灯的光晕里萦绕着一群不知名小虫子,天上挂着个半圆的月盘,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轻轻地撒在大地上,宛如一层细软的纱雾。
“上次比赛我输了,没找到机会送给你。”
“那你下次会赢吗?”
“会赢的。”影山飞绪坚定地说,“我下次会赢。”
“我那时候说……现在和你待在一起的理由,就是好きですよ。”
“飞绪要记住这个,然后,下次说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