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婢女们便都不得入学堂内伺候了，俱留在外面的亭子里候着。

人人都是没有准备的，半见只穿了件马甲，是单薄的一层。这亭子里四面透风，又逢早春二月，正是冷得人哆哆嗦嗦的时候。

藕荷紧紧的贴着半见，她马甲里的那件还罩着单薄的一层细纱，领口隐约看得见细嫩的皮肉，冻得小脸青红粉白，愈发的娇嫩了，一般大的小丫头像是体育课上被罚了站，坐也是冷，站也是冷。

“也不知道是谁？跟爷们学了两个大字，就敢去学堂上卖弄。”豆蔻冷哼了一声道：“这回好了，都在外面冻着就舒坦了。”

“怎么就有些人话这么多呢？你那么能耐进去伺候呀！别别别，你进去跟姑娘坐一排读书好了。要不看看哪个爷们给你个体面，八抬大轿抬你进这国公府当夫人可好？”半见不比旁人，没一个时辰嗓子便疼了起来，这会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听着藕荷一句一句的呛着豆蔻，扯了她两下胳膊还是停不下来，藕荷越发的来了劲了，见豆蔻呛红了脸，忿忿的瞪她又道：“没那个体面就少在这摆规矩，昨天那个什么内啊外呀的，你怕是听也听不懂吧！”

“谁要听懂，也就你们这些陪爷们的才懂那些个东西，没个名份身子到破了，都是些不值钱的下贱胚子。”豆蔻返唇相讥，只见藕荷话也不说一句，上去就是一嘴巴，狠狠的这一下，打得豆蔻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上。

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的雨，豆蔻双手撑住了身子才没摔下亭子，谁知道手上的玛瑙手镯啪的一声竟碎成了三段。

小丫头抬起胳膊看了一眼空空的腕子，慌张了起来，脸上变颜变色，变了好几遍方才开口道：“这是……是芙姐赏给我的，你居然把它打碎了，你……”豆蔻一边说，一边慌张的看着藕荷，手轻轻的揉着刚刚没了镯子的腕子。

那手腕子比另一只明显的细了不少，勒得深深的一道楞子，紫红紫红的颜色，不见一点舒展。那镯子她早就该摘下来的，可是碍着是芙小姐赏给她的，她便是勒得一只胳膊变了型也不敢摘它下来。

半见遂想起那日那镯子带在她手上的事来“这个赏给你吧！”她记得，那日豆蔻也是这样变颜变色的，六七岁的小孩子，便是那样又惊又喜，慌不择路似的，想来这小姐不是个容人的。

“藕荷，你怎么敢打人。”甜枣走过来捡起地上碎了的镯子。“你还摔了主子的赏赐。”

“我打人了我认，摔了镯子我可不认，你少栽赃。”藕荷自然是不服气的，半见一把拽住藕荷，开口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豆蔻出口伤人在先，这里在场的人都是听见了的，什么叫陪爷们的，嘴下是要留口德的，咱们卖身到这府里是下贱，但也不是没脸没皮的烂货，你若这么恶心我，我还不声不吭，让人还以为我就是那路子糟践货呢！碎了镯子是你不留口德的下场，你少在这有的没的还要耍赖，你当这亭子里的人都是瞎子不成？”

藕荷越说越急，说着说着渐渐的带着哭腔，眼泪盈满眼眶，小丫头倔强的一甩头，不愿叫人看到。她一把把半见护在身后，到让半见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这亭子里除了她们四个，其他人都往旁边躲了躲，谁能愿意掺和进这烂事里来。

半见捏了捏藕荷的手，赶忙走过去扶豆蔻，她看见报春默默地走出亭子里，心里说不出的不很痛快。

“要不我这还有一条一样的玛瑙镯子，我这就去拿来吧！”半见哑着嗓子小声道。

“半见，你别管，不给她，就让她告去，我……”主子的赏赐，便就是一万个应该，做奴才的也是错了，照样要受罚。藕荷自然是明白这道理的，无论对错，碎了镯子她脱不了干系。

半见紧往回跑，这古代的鞋子不过是布里布面，在屋子里还好些，出来一会就透骨的凉。半见只觉得脚一蘸地，一股子凉气直冲天灵盖，两条腿就跟两根冰柱子一样杵得腰椎生疼，待她跑到院子里时，小喜正在角落里摆弄簸箕里的萝卜干，见半见慌张的往里屋跑，问了一句也没见她答应，便跟着也进了里屋。

“半见你找啥呢？我帮你找呗。”小喜说着走过来接过半见翻出来的盒子放在茶桌上。

“我那个玛瑙的手镯呢？”半见问道。

“童镯子？你要那个干啥？”小喜疑惑的道。

“豆蔻的镯子碎了，跟那个是一模一样的，我琢磨把那个给她也好跟芙小姐交差。”半见一边翻，一边答道。

她本来也不是个规矩的人，从小赏下来的东西都是随手在屋子里一搁，这儿一个，那儿一个的，次次都是小喜帮忙收拾。

“你记得在哪吗？”

“那我没看见。”听罢，小喜如是说，旋即转身就要走。

“站住，到底在哪里？你肯定知道。”半见听小喜的口气就明白了，说不知道只是厌烦豆蔻的为人，不愿意帮忙罢了。

“你管她干嘛？就让芙小姐收拾她好了，她那个人，冻僵了的蛇或许还有不咬人的，她都不如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