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羸寻着声音朝旁边看,她的左边跪着一排跟自己一般大的女孩子,身后跪着的是一片不出七岁的小子。当奴才肯定是要遭罪的,这木羸早先便知道,头一晚上的跪怕是最轻的了。
真不是人不是?这才多大的孩子竟让跪到了这个时辰,连饭也没得吃。
木羸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有些发疼,她已经很久没吃饭了,上一顿还是青楼里吃的。
这个黑心的老娘们,转手就赚钱的买卖,竟然连个包子都没舍得给她,运营成本也太低了。这一次转手卖她出来,不过一顶轿子从窑子里拉到了这里,连那妈妈叫什么她都不知道,便是要咒她,连庙门朝哪开也不知。
小丫头一股子气冲进了胃里,片腿坐在地上,方又听见旁边抽泣的声音,一扭头,见紧挨着自己跪着的女孩儿,身子颤动的厉害。
那女孩看起来比木羸大了一些,手脚只长了一点,但也绝超不过七岁,极瘦,跟木羸差不多的一把骨头,头紧紧的贴着地面,夜色中其实看不清什么,窗外浑圆的月亮也不过是窗上的一个剪影。
木羸伸手碰了碰她,她身子缩了一下却仍旧一动也不敢动了,此时木羸才发现这女孩的裤子上,膝盖处黑黢黢的染了一大块。
“你怎么了?”木羸凑过去轻轻的问,却没有一个人回答,就连那隐约的抽泣声也突然没了。
次日清早,木羸睡得正是沉沉,也不知是一个什么东西一下下的拍在了她的脸上,啪啪啪的还挺重的,她睡梦中来了脾气,便是眼也没睁,只铆足了力气推了一把。
“嘿!你还推我。”尖利的一嗓子吼了起来,丫鬟丁香踉跄了两步,上来抓住木羸的衣领子,把她拽了起来,这才把小丫头扰醒了,回手就是一拳,正甩在丁香的脸上,一撒手木羸又跌坐在地。
还是孩子时睡眠质量是真好,木羸想起前世失眠的日子,又砸吧一下嘴里丝丝的清甜,小孩子的口水都是雪碧味儿的,前世竟然不知,真是人生最好的年景了。
丁香不知为何,并没有追究木羸打了她,只是整了整头发,合方的大脸腮帮子极宽,连带着下巴也宽宽大大的,长得眉眼都是好的,就是堆一起各美各的,很不团结,跟她这把子力气一模一样,粗得跟个爷们似的。
“你给我跪好了。”丁香大眼皮嘛哒一下,方又开了口道:“都听好了,你们是卖到咱们府里来的,规矩便打小教没教也得守住了,免得误了哪儿了,受了罚,再坏了小命了。一会儿都跟着我走,我不发话,谁也不许抬头,都给我猫着身子。特别是你……”
丁香一边说,一边用脚点了点木羸的脑袋,到让木羸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展开手掌一看,方才见上面是那鞋底子的印子,难不成丁香就是这么叫醒她的?
操,这娘们不是好人呐!
“是……”嗫嚅着此起彼伏的回话,都是孩子的声音。猫腰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前面便是那个昨天夜里哭了一宿的小丫头,只听见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骤然变得小了。不过都是五六岁的孩子,正是惹祸不经事儿的年纪,却都早早的识了管教。
跨过一道高高的门槛,路面突然就不一样了。青石砖上雕刻着深深浅浅的纹理,每一块都不一样。隔三差五就有一块石板画镶嵌在地面上,尽是些卧冰求鲤,割肉奉亲的画面。
木羸上一次被卖到这样大户人家还不到一年。那里的青砖地面她记得真真的,一模一样的工艺只是花纹不同。想来这里是个老人家住的院子了,定是要紧的大人物。
她正琢磨着为啥要费劲巴力的雕刻纹理,一个愣神的功夫,前面的孩子们都跟着停了下来,偏偏她却没有,整一头撞上昨晚那个哭了一宿的小丫头,咚的一声。
脚下没了规矩就要摔倒时,只觉得一双手向后托住了她。面前的脊背猛然挺直,好似把她整个背在了身后。那脊背虽然消瘦,却尤是奋力的向上拱,便是木羸一头撞了上来,却没听见一声吭叽,还是她自己的叫声引来那领路的姐姐侧目。好在此时已站在贵人堂外,便是那姐姐憋得满脸通红,却也没过多的说些什么。
木羸赶忙扑搂几下挪回去站好。
人在矮檐下,不低头是要撞破头的。
她便是不怎么怕的,却也还是感激,挑起眼皮看了看前面的女孩,膝盖上红彤彤的像是干涸的血迹,猫着腰低着头。
排着队的孩子们一眼望不到尽头,像是照镜子一样分不清个数,隐约只听得见内堂上的人正在叙话。